一阵凉风吹过来。
崔栖烬感觉脖颈有些冷,她?没有戴围巾。她?有些笨拙地控着轮椅,磕磕绊绊地滚过单元楼的台阶滑坡,差点栽倒下去,不?过下一秒又勉强撑起,没有摔倒,鼻尖冒出薄汗。狼狈间她?又想起,每次池不?渝推自己?出门,路过这个台阶,都会大喊一句——火火要下坡咯!
她?要在这个时候喊她?火火,也只在这个时候喊她?火火。好像是一种特有的仪式。
崔栖烬觉得自己?不?喜欢这种仪式。
她?在忙乱之中?咳嗽两声,回?头看一眼那个台阶滑坡,微微蹙起了眉。
走出小区,不?知为何,只是这么几天而已,她?竟然就已经对这几年走过无数次的街道?感到陌生。
路灯在阴沉沉的天撕开一个又一个洞,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展开来,擦了擦鼻尖的汗,有些犹豫该往哪个方向走,最终还是控着轮椅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途中?要经过爱情?迷航街。
她?想是否,可以在池不?渝的工作室发现想要看到的踪影。
爱情?迷航街的夜晚照旧繁忙,携风而来的社区巴士,亮着尾灯的自行车,嘈杂飘香的夜市,摇摇曳曳的路灯……
被崔栖烬的轮椅一一经过。马路湿漉漉的,应该是才?下过雨,于是她?的轮椅轮胎也沾上水渍,在某些地方留下她?找寻某个人?的踪影。
路过街头的夜市,她?以为池不?渝会躲在里?面偷偷买两串烤大鱿鱼,然后跳出来用蹩脚的粤语跟她?讲好好味,年初有一部tvb剧很火,池不?渝在这个时候彻底迷上,似乎还被唤起那半年的香港记忆,动不?动就要跟她?飙一句粤语,整天在她?的房子里?讲几多,但实?际上她?只有这句好好味讲得标准。
路过真心话?大芒果,她?以为池不?渝会穿那件牛角扣大衣在里?面窜来窜去,忙忙碌碌地假装自己?和大人?一样在挑芒果,但其实?老板跟她?讲多少钱一斤她?也没有概念,甚至最后买到的芒果也有可能是其中?最差的一个。
路过唱片店,她?以为池不?渝会将手撑在柜台上,晃晃悠悠地问唱片店老板,买什么唱片最适合一个intj来听??
上次池不?渝心血来潮,询问她?的mbti,她?说自己?没有测过,却还是在池不?渝的啰嗦纠缠下测过那些很繁杂的题目,网站上讲她?是intj,一个很厌蠢的紫色小人?形象。崔栖烬觉得似乎有点准。有人?说intj是清高的疯子,又有人?说是无趣的刺猬。而池不?渝说她?是孤独的小娃儿。当然崔栖烬并不?认同。
……
但在这些地方,她?都没有看见?池不?渝。
工作室也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应该是已经下了班。走了一段路,崔栖烬的轮椅没了电,她?迟钝地想起这些天都是池不?渝帮她?充的电,以至于她?竟然在这一细节上产生纰漏。于是她?只能切换成手摇。在这之前她?从未使用过这种模式,累到她?想直接站起来把轮椅扔在这里?,或者直接报警,让警察去找。
但她?并不?想走到要报警的这一步,宁愿自己?的手摇到断。渐渐的,汗水从额边淌下,把她?从耳边垂下来的发都浸透,而她?也差不?多失力,需要走一段路就停下来休息一两分钟,再继续。直到跨过爱情?迷航街的三分之二,她?终于发现池不?渝的踪影——
路边一枚被灯照得透亮的公交站牌,车灯稀稀落落,池不?渝低着头,双手围住双臂,头发被风吹得很乱,衣角也鼓了起来。
她?的脸看起来很模糊,鞋不?是很干净,上面似乎溅到一些什么东西?。
因?为马路是湿的,所以她?整个人?都显得湿漉漉的。即使她?的头发衣服一切都是干净的,但崔栖烬看着她?,莫名想起了就在前面一点位置,融化许久的loopy雪人?。
“池——”
崔栖烬发出了一个音节。
池不?渝往前走了,还是闷着头,两只手都抱着手肘。风将崔栖烬发出的声音吞下去。她?不?知自己?为何再没开口,似乎是害怕自己?声音太大……
会吓到池不?渝。
她?不?想吓到池不?渝。她?不?知道?自己?在历经狼狈后出现在池不?渝面前,到底会是清高的疯子,还是无趣的刺猬。
她?再次艰难地摇起轮椅,值得庆幸的是,池不?渝的步速并不?快,她?尚且可以跟得上。
池不?渝走在前面,将下半张脸埋进卫衣衣领,神思恍惚,在湿润的五颜六色的街道?游走。崔栖烬跟在后面,无声无息地摇着轮椅,在心里?想池不?渝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池不?渝踩过一滩倒映着霓虹的水洼,水溅起来,到她?的衣角,她?浑然不?觉,慢吞吞地往前走。崔栖烬小心翼翼地绕过这滩水洼,再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看到池不?渝已经走得更远,像是被什么可怖的东西?吓到。崔栖烬只好在第二个水洼时忍着不?耐直接滚过,水渍溅上她?的衣角,她?皱紧眉心,到后面一直没有舒展过。
天在不?知不?觉下起雨来,很小很细的雨雾,在空气中?氤氲出湿气,将池不?渝的背影整个拢进去,显得她?又瘦又薄,像一张纸的剪影,可轮廓却模糊。
崔栖烬是真的讨厌雨。她?上次就是在这样的一场雨里?扭到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