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栖烬抚着?额头,很没有脾气地讲——你到底还想要吃什?么?
池不?渝摸摸自己的肚子,看着?还剩下几?颗的鱼丸说不?吃了。
崔栖烬强调,我绝对不?会吃你剩下的食物。但?是你也不?可以?浪费,你得留到明天吃。
池不?渝点头,说好哦。
然后脱了断掉鞋跟的高跟鞋,很乖巧地踩在夏夜有些发?烫的柏油路上,在路过一家兰芳园的时候,朝崔栖烬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崔栖烬明白她在眨什?么眼睛,最开始想要不?理她,警告性质地说再买你明天都吃不?完。池不?渝很颓唐地摸摸自己乱乱的头发?,说“好吧——”
崔栖烬盯她一会。
又过来弹她的额头,很不?耐烦地跟她说——这绝对绝对绝对是最后一次。
她说了三个绝对,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高高兴兴地踩进去,点一杯冻丝袜奶茶,还有一杯冻柠七,因为她觉得她应该会比较喜欢喝爽口一点的。然后她用?崔栖烬刚刚那些剩下的零钱付了这两杯冻饮。
又拎着?两杯饮料,光脚踩出来,地面是湿的。好像下雨了。她很迷茫地抬头去看——
崔栖烬站在潮湿的马路,穿很酷的切尔西靴,穿短裤,腿显得好长,整个人身上拢着?一层水汽,像雾又像雨,眼尾有红调街灯游离,有车流人流游过,她像一棵树一样站在那里……
一只手,拎她断掉跟的高跟鞋。
另一只手,拿一双还没拆掉吊牌的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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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不?渝盯着?这双搭在轮椅上的拖鞋,眼睛一眨不?眨。
雨砸落下来,一颗一颗,像人鱼伤心才哭出来的透明珍珠,砸到那双灰色拖鞋鞋面,再缓慢洇开。
鞋的主人还是不?讲话。
在这个春夜再一次停在她面前,仍然是同一个人,仍然看她很久很久。
她觉得眼睛痛,也觉得眼睛热热的,松开死死咬住的唇,明明刚刚已经吐过很多遍,甚至还吐出很多水,可口腔里太妃糖甜腻的气息仍旧挥散不?去。
她没有办法,觉得自己真的被太妃糖打败。只能抬头,眼睛红红地喊“崔木火”。
雨还在下,崔栖烬坐在轮椅上看她,不?知是被冷风吹到还是怎么,脸色很白。
良久。
踩在轮椅踏板上的拖鞋动了动。
崔栖烬的睫毛上也落满了细密的雨雾,湿哒哒的,像是也在这场雨里等?了很久。
很平静地看一眼周围,再缓缓垂下眼盯她,睫毛上有水滴下来。
她顿了几?秒钟,像是刚刚想起?来什?么事似的,从轮椅边上的收纳兜兜里拿出一把伞,下一秒透明伞面“嘭”地一下撑开,像一个透明气球忽然涨大,完完全全地将?她们两个包裹在其中。
伞面上有一颗黄色大芒果。是池不?渝上次推崔栖烬出去散步,结果两个人都被突如其来的雨拦了路。于是她们在便利店买了一把透明伞,回?去之后池不?渝觉得完全透明的伞面好像太单调,用?颜料亲手画上这颗大芒果。
崔栖烬当时很嫌弃地说,一下雨你的大芒果就会掉色。
池不?渝当时转了转伞面,笑嘻嘻地说,那正好可以?下芒果色的雨给我们两个看。
崔栖烬说“你才无?聊”。
池不?渝故意凑过去,又鬼灵灵地讲——“而且只有我们两个能看得到哦……”
芒果色的雨。
“啪嗒啪嗒——”
雨砸在伞面上,崔栖烬看了一眼伞面上顿时变得花里胡哨的芒果,不?是很利落地转了个圈,将?往下落的黄色颜料水转到侧面。
于是整个伞面往她这边倾斜过来。
崔栖烬看她。
像那次在香港那样,她喊她“崔木火?”,她语气平淡地应一句,“池不?渝。”
又很冷静地问她,“你怎么了?”
池不?渝依旧抱着?双臂,蹲在路边。
雨雾在视野弥漫,车灯变成混沌的亮点,她觉得这个夜晚似乎太过朦胧,以?至于自己看不?清很多东西——
她看不?清滴滴答答落下来的芒果色的雨,看不?清崔栖烬被雨打得湿湿的肩膀和手臂,看不?清崔栖烬看向?她的眼里到底有什?么……
她觉得一切都光怪陆离,觉得她们周围肯定裹着?一个透明泡泡,泡泡里有五颜六色的2013,有暂时休战暂时陌生?过的2014和2015,有冲动迷茫的2016,有出奇转折的2017和2018,有只差一点点的2020,有混乱变幻的2023……有她认识崔栖烬之后的每一年。
然后是2024,她缩缩自己的鞋,看那些芒果黄色的雨滴答滴答地溅到水洼里,忽然想起?还有一双芒果黄色的vans,也曾经这样停在她的面前的时候,给她塞的耳机里面唱普通朋友。
有一瞬间她快要哭出来,却?又吸吸鼻子,很努力地憋住,尤其无?厘头地讲一句,
“我可能以?后再也吃不?下太妃糖了,怎么办哦崔木火?”
崔栖烬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如此古怪,竟然寻了一个如此独特的宣泄口。又在雨声?里笑了一下,还是那样轻轻的。
然后一只手一直给她打着?伞,另一只手在身上翻找,好久,从兜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崔栖烬的手在自己面前摊开,是什?么黑团团的东西,池不?渝有些看不?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