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复,像凌迟自己的罪恶一般,用力地?,不断重复,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
背脊上传来触感,陈文燃拍着她的背,听?她重复,听?她讲“因为我”,然后否认,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
怎么?会不是因为她?她知道也许陈文燃要讲这两件事并没有直接关系。
可是,她代表班上同学去看池不渝,看到池不渝妈妈心疼到哭红的双眼,看到池不渝爸爸客气地?问她喝什么?水,听?池不渝讲她喜欢吃芒果,又给她把芒果削了皮,很自然地?递给她,然后很自责地?跟其他人说——“我那天晚上就不应该听?她的要留什么?个人空间,就该偷偷去接她!”,看到池不渝的姨妈们表姐们一个一个地?赶来看她,从?工作现?场,手里还打着电话,从?家?里,还穿着拖鞋,从?约会现?场,还拖着自己的约会对象,从?学校,还请了最难请的体育课的假……
她们脸上是崔栖烬从?未见?到过的……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急切,她们的行?为,是崔栖烬从?未感觉到过的……一种?大方坦荡的小心翼翼,她们一见?面就心疼地?抱住池不渝,跟池不渝讲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姐姐给买,她看到池不渝的病房里,充溢着越来越多的爱……
那些爱都是好的,都是不会反反复复的,都是不会给池不渝带来伤害的,不会有所保留的,不会像她有那么?多隐瞒,期盼,和恐慌,不会像她,会产生“只有五分钟”的想法,不会像她永远有所保留,不会像她因为胆小,因为习惯于?给自己留有转圜余地?,将池不渝置于?受伤的境地?。
她看到很多,听?到很多。
这都是她没有办法给出去的东西。
她听?那些爱池不渝的人,很后怕地?讲——听?说当时那根树杈,离水水的眼睛就差一厘米,是不是真的?
她看到脸部被擦伤的池不渝,脸上贴着纱布,颈下戴着护脖,很别扭地?否认——没有啊,怎么?会,那是妈妈太夸张了。
然后池不渝妈妈顶着红通通的眼睛,给池不渝喂一口?八宝粥,讲——这是你自己哭着跟救护车医生说的原话!
池不渝理亏。
于?是转而用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向崔栖烬,似乎是看崔栖烬太过僵硬,还硬撑着自己坐起来,那个时候池不渝皱一下眉,都很多人上前?来帮她,不让她瞎动。
而池不渝在这些人,这些爱里,咬一口?妈妈给切好,喂过去的苹果,安慰性质地?拍了拍崔栖烬的手,
“我没事的,崔木火。”
又跟她讲,“谢谢哦,谢谢你替班上同学来看我。”
笑得眼睛眯成月牙眼,
“我很高兴。”
她当时对她说,她很高兴。
于?是那一瞬间崔栖烬想,对的,池不渝已?经有那么?那么?多爱了,池不渝现?在已?经很高兴了,池不渝的生活里总是高兴大过不高兴的……
但是她不一样,崔栖烬是不一样的。
崔栖烬总是有很多恐慌和胆怯。崔栖烬需要很努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去讲“五分钟”,会对自己的期盼感到很害怕,会在这种?时候挣扎,痛苦,想要否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可她同样也没办法保证,再回到那个时候,她不会再做出那样的选择,她很不喜欢,但却无能为力,看着自己在既定?的命运规则里,一步一步变成下一个崔禾,或者是下一个余宏东,然后让试图从?她这里得到爱,或者试图爱她的人,得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崔栖烬和一个人联结紧密的时候,总会轻易给这个人带来伤害。
崔栖烬不知道爱是什么?。但她猜,爱应该就是像池不渝现?在所得到的一样。
崔栖烬永远搞不懂一件事——为什么?有人会像池不渝所得到的那些爱一样,去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
崔栖烬总是给自己保留转圜余地?,崔栖烬总是吝啬给予。
崔栖烬,wkeinauadqtqb,归根结底,这都只是一个人。
她会给池不渝带来伤害。
并且已?经带来了伤害,并且可以预计,如果她要选择继续……
那么?所有伤害,将不止这一次。
“这怎么?会不是因为我呢?”崔栖烬喃喃自语,听?到自己的声音很恍惚。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
陈文燃的声音在她头顶出现?,把话讲得像个很成熟的大人,
“你当时只有十?几岁?对吧,在我们现?在回过头去看现?在的高中生,都觉得她们还是小朋友的年纪,对吗?”
“拜托,那青春期诶,我青春期的时候都还在闹着天天翻墙出去玩,还不清醒地?喜欢过直女呢,可是那又怎么?样?不能因为这就判我死刑让我终身?监禁吧?青春期的小朋友有些犹豫,害怕,胆小,迷茫……不管是什么?东西,也都是很正常的啊。”
“而且啊,拜托,那爱诶,爱是一个没有人真正搞懂过的东西啊,如果你这么?简单就想搞懂,那世界上岂不是就没有哲学家?这种?人的存在了?”
崔栖烬没有讲话,也没有将芒果和啤酒罐捡起来。
她觉得陈文燃不应该讲这种?话。这听?起来像是为她开脱。
她不希望陈文燃替她开脱。
她需要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