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不再理会安秀英,趁着有护士端着盘子进去?换药,站在监护室门外焦急地往里面张望。
她看到了安苳。
明明昨天还好好地和她视频的安苳,现在却躺在白得刺眼的病床上,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脸上盖着氧气罩,只余那双紧闭的眼睛,浓睫因为脸色苍白更显乌黑,像两?片死去?的鸟的羽毛,沉寂地覆盖着眼睑。
她脆弱得仿佛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
看着安苳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胸口?仅余细微的起伏,岑溪紧紧地攥住手指,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决堤,泪水模糊了视线。
安苳会有多疼?
其实安苳胆子很小,也?很怕疼,是多绝望才会这样做?
护士换了药出来,看到门口?那个身穿华服的年轻女人?,不由得奇怪地打量了她几眼。
她看上去?不属于白石镇。
来这里就医的人?多半没什么文化,守在重症门口?的护士要一再提醒,才能让家?属明白重症监护室不可以随便进去?,但这个女人?就站在红线之外,就这样泪流满面、失魂落魄地看着里面那个女病人?,看上去?绝望又崩溃,却没有越过雷池半步,似乎对?这些规则格外熟稔。
护士叹了口?气,关上了门,但在关之前,好心地拉开?了门后面小窗的帘子。
她端着托盘刚要走,那个年轻女人?就突然拉住了她袖子,带着哭腔压抑着音量说道:“请问……六号床怎么样了?”
护士转头看了一下里面,小声说道:“六号床是心胸外伤,失血量比较大,刚做完手术,目前还没脱离生命危险,需要继续观察……但是你先?别伤心,松城的大主任过来亲手做的手术呢,应该没问题的。”
年轻女人?哽咽道:“好……谢谢。”
说完,她便转身,继续透过那面小窗看着里面,好像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那面小窗一直拉着帘子,岑溪来了才被拉开?,邹琳在那边干着急,她也?很想看看安苳怎么样了,偏偏岑溪一直占着位置不走,就一直那么看着。
“哎。”邹琳终于忍不住了,过去?小声提醒道,“岑溪,你坐会儿呗?”
岑溪充耳不闻。
邹琳隔了几分钟忍不住直说了:“你让开?点呗,让我看一眼。”
岑溪这才有反应,退开?了半步 ,让给她半面窗户。
邹琳很无语,但还是挤着往里看了一眼。
也?就刚看一眼,岑溪便转头看向她,声音很轻地说道:“邹琳,这次真的很谢谢你。”
说实在的,现在岑溪真的很憔悴,白皙的脸上还残留着安秀英打的巴掌印,看上去?更狼狈了几分。
伸手不打笑脸人?,难得岑溪态度还行,邹琳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点头:“这有什么,安苳也是我朋友,应该的。”
岑溪慢半拍地“嗯”了一声:“她的手机在你那里?”
邹琳点头:“对?呀。”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
邹琳停顿了几秒钟,慢慢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想要?”
岑溪点头,接过来,小心地握在手里:“谢谢。你累了一个晚上,回去?休息吧。”
邹琳:……
她凌乱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地回到对?面座位上坐下,又抬头看看岑溪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样子,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说实在的,她也?一直知道安秀英对?安苳不太?好,但作为小辈,且是安苳的朋友,她一直觉得自己?没资格管太?多,所以平时都?是能帮忙尽量帮忙,更多的也?无力改变。
她没想到岑溪这个女人?这么疯,朋友的老妈也?敢一耳光接一耳光地打。
不过,的确是安秀英先?打人?……这么想想岑溪又好像没错。
还有,安秀英为什么会骂岑溪是“骚狐狸”啊?又为什么说是岑溪害得?
她一头雾水。
被岑溪打了两?耳光后,安秀英一直坐在椅子上,时而抹着眼泪,时而又向岑溪投去?恨恨的目光,邹琳实在不敢问她到底和岑溪有啥仇,怕她又情绪激动,只好坐在椅子上继续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邹琳再醒来时,就看到岑溪倚在远处走廊墙壁上打电话,一脸疲惫的样子,旁边有个穿灰色西装的年轻女孩,提着她的包,帮她剥棒棒糖纸,然后恭敬地递给她。
岑溪含着棒棒糖,勉强地维持着体力,有气无力地应着陈慧的话。
没过一会儿,陈慧和小嘉就提了一大堆早餐来了。小嘉自告奋勇,说要让所有人?都?去?休息,安苳姐她来看着。
安秀英瞪着陈慧,猛地站起来,骨节粗大的老手紧捏着拐棍。
邹琳心里一跳,也?站起来想劝安秀英回家?,却看到安秀英又慢慢坐了下来,只是盯着她们,似乎是暂时打消了再去?找麻烦的念头。
那边小嘉在分早餐,邹琳连忙把安秀英那份接在自己?手里:“我来给她。谢谢你了小嘉。”
她们两?拨人?分别坐在了走廊两?侧的椅子上,安秀英拒绝了那份早餐,徐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陈慧坐在女儿身边,劝她吃点东西,可岑溪只是摇头,恹恹地说道:“妈,我吃不下。对?了,张姨应该给你打电话了吧?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