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章 仙师索命
    益州城外,几十具新鲜的尸骨被运到郊外埋葬。城内起了瘟疫后,这样大面积的死亡也是家常便饭了。托运尸骨的男孩,今年才十五岁,他艰难地牵着盛满尸体的推车,再将他们扔进挖好的浅坑里。
    郊区白骨累累,半月前便有传言,此处阴气深重,鬼怪横行。少年不敢停留,把尸骨推下车后便急忙要走。树林间寂静异常,一个个深色浅坑里似有哭声传来,那少年也是久居此地,见怪不怪了。
    益州的知府请了“凤凰府”的仙师,不日便会来捉鬼,自己只要活到那时,一切就太平了。少年是城北棺材铺的帮工,是个无有牵挂的孤儿,每日靠着运送尸骨,赚些银两。他铲了几下土,将那些亡灵遮掩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开,男孩拽着的推车的车轮吱吱呀呀地滚动,其上未干的血痕滴落在地,没一丝声响。
    正午时分,郊外的乱葬岗里枝繁叶茂,阳光照不进这片密林。少年行了百步,在一棵大树下,看到一位身着蓝色道袍的仙人。那人真如神仙下凡,那肤白似雪,眉眼含情脉脉,乌发盘起,竟不似出世之人;他身体修长,周身一派不入淤泥的淡雅,让人觉得疏远,又忍不住靠近。
    那仙人远远望着他,似笑非笑,一只翠绿笛子被双手握着。他看着男孩,叫人觉得自己低贱,不配入他的眼。那仙人没有言语,男孩却想要亲近,便自顾自地放下推车,走至近前。男孩将这仙人看得真切,不免有了污秽之意,面上飞红,手足无措起来。
    “你要回城?”仙人微微弯了眉眼,他朝着男孩问道。男孩娇羞地点头,他明知眼前人是个男人,却怎么也止不住意淫的念头,往日偷看到的妓女也没法和他相比,这人只是站在这里,却平白让他觉得色情。
    仙人摇了摇头,他说男孩不能回城。男孩见了这笑容,不免呆愣起来,双眼不住地往仙人的双唇上看,心中邪念四起,便觉得下身疼痛起来。他捂着自己硬起的阴茎遮掩,窘迫地低下了头。
    “仙人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要杀了你。”那仙人突然发难,快步上前后擒住男孩,电光火石间,将手中笛子插入那人胸口。男孩还自浮想联翩,片刻间,怀中软玉成了索命恶鬼,一口黑血吐出,当场气绝。
    男孩尸骨上的笛子片刻间化作一把蓝色短剑,此刻正呲呲冒着黑烟。一炷香后,林间忽然哭喊声不绝,竟有许多躯干不全的亡灵从泥土中钻出。昏暗的树荫下,红紫色的怨灵正快速往男孩的尸骨处赶来,他们已将自身的部分魂魄植入那具身躯,只等本月月圆夜,便可入城饱餐。却不想,这半片魂魄让他们煎熬不已,就如进入炼狱,被烈火烧身一般。
    那仙人样式的男人听了动静,在四周树桩上贴上安魂符,把个红色布袋抛向头顶,那红布袋顷刻间化作一个悬浮网罩,逐渐化为无形。男人顺势靠在一棵大树下,看着受不了蓝剑热气,逐渐沸腾起来的男孩尸骨,等待众鬼归巢。
    男人名叫荆益,是凤凰府的仙师,三日前奉命来益州城捉鬼。他刚从配剑上下来,便察觉山林中鬼气四溢,果然见一个亡魂附身的小孩正往城内去。他索性以此为凭借,将山岭中鬼怪一网打尽。
    凡人见不到亡魂,那男孩看着是无恙,但通灵者一看,便知男孩魂魄几乎全失,只有情魄尚存,支撑着这具腐烂尸骨行动。
    日暮西斜,男孩的尸骨也化作焦炭,荆益才上前取回宝剑。他将短剑变回笛子,插进别在腰间的收纳袋里,伸出手,收回半空中的锁魂袋。荆益见手上一个几乎黝黑的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东西互相推搡,便知此行收获不俗。荆益将布袋收入戒指,缓步往益州城内去。
    益州城知府是个新晋的举人,名叫贾承钦,年前才从殿选上下来,正是意气奋发的时候。他上任知府,本想做些功名,就遇到了瘟疫。知府本不信神佛鬼怪,想着收敛尸骨、接济灾民、求医问药总能解决,但半年后面对城中几乎死绝的百姓,知府大人只能拿出朝廷拨款和自己族家的积蓄,凑齐千两黄金,求山上的仙人相救。
    贾承钦看着手里的文书,却不敢相信眼前的荆益就是山上来的仙人。毕竟千两黄金是可以换一个绝色的佳人,但这样的人能治理瘟疫吗?
    “啊,大人,我看你眉间死气沉沉,没得病也活不久的样子,想来城内灾情十分严重啊,何不速速为我说明情况?”荆益忍了堂上人冒犯的注视许久,终于开口了。
    知府收起文书,看着烛火下越发娇艳的容颜,开始诉说案情。他望着那倾城的相貌,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青楼美眷的怀抱里。
    “一年前,城北起了瘟疫,当时,城北的柴家几乎死绝。我派了军士前去烧了死人的房屋,但这没用,疾病迅速蔓延,整个益州城百姓在一个月之内都染了毛病,药石无用。”贾承钦冷着脸简单说道,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张俊美的脸、衣摆遮不住的俊秀身体可不该浪费在厅堂里。
    “城里有很多医师,他们都不知是什么病。所有大夫反复检查,都说病人身体康健,不知为什么就是死了。患病者都精神正常、面相红润,死前尚且笑脸相对,好似全然没有痛苦一样。”
    荆益听了,便猜是笑面鬼作怪。他在城外埋着的尸骨里翻找过,这批死者大都面目完整,手脚俱全,但用刀割开一层皮肉,里面赫然是枯皮烂肉,满身焦炭的干尸。他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男人暧昧的打量,又觉得有些不寻常的机关在里面。
    荆益上下打量着来人,要求在府上住上一晚,明天再给答复。知府听了,愈发觉得此人没有本事,失望之余,不忍对美人动粗,便叫了丫头,给荆益准备床铺。
    夜间,荆益在房中做法,他取出锁魂袋,点了迎神烛,不多时,等来一只黑无常。那鬼官伸出手来,袋中魂魄皆嚎啕,冲天鬼气将房中瓷器震碎了几只。
    荆益弯腰行礼,将袋子扔进鬼官手中,乘机问道:“城中何事?”
    无常接过黑袋子,铁索响动后,便消失不见。烛火的白烟忽地无风自动,一个“偿”字显现在半空,逐渐消散。
    荆益不解,便打算卜卦。他从房中出来,想到园中桃树开花,正能借此演算。荆益开了门,正碰见一个奴仆趴在墙角偷听。此人印堂发黑,是刚刚断了气的,必然是冲撞了鬼官,被那厮一道夺走了魂魄。荆益无奈路过,取一把园中散落的桃花瓣抛在空中,口中念念有词:“城中何事?”
    花瓣四散落地,并无不妥。
    荆益吐了口气,暗笑自己想太多,竟误会凡人有钦慕之心。他看惯山上那人看着他的眷恋目光,总以为人人如此。其实山上对自己厌恶之人何其多,何必自作多情。
    他取出大漠剑,踩上后飞往城中鬼气最重之地。此地不远,便在官府公堂之上。
    益州境内,以仙术闻名全国,凤凰府为全境纳税之最,仙师更是远比士农工商更为尊贵。凡有天资的孩童,大多被父母送去山上修行,十多年后,便能下山捉鬼、祈福,既尊贵又富裕,凤凰府甚至每年出资,给门徒的家庭补偿。如此下来,世人言必神佛,百业俱废,益州由此衰弱。
    能修仙者何其稀少,有许多神棍假借提升仙资,坑蒙拐骗,将许多家庭败坏地家破人亡。益州朝廷上下全赖凤凰府缴纳税费,收了钱便对这些事不闻不问,城中百姓被两边欺瞒,被骗得一无所有。多少人没有出路,皆死在公堂之上。
    荆益飞入殿堂,见许多小鬼在殿中游荡,各个铮铮有词,怨气冲天。他一落地,几只小鬼便向他怒吼,但大多畏惧,不敢向前。
    “人前笑,人后闹;笑面鬼,家来到。我知道你们怨什么,我为你们杀了知县,怨气可消?”荆益吐了口气,对纠察起来的鬼怪问道。
    那一伙亡灵已是失了魂魄,都是些没了神志的孤魂野鬼,如何商量。一团鬼气横冲直撞,将个好好的公堂闹得一团乱。荆益知道这便是不同意了,他暗骂小鬼不会生意,便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荆益取出招魂令,将这张黄色符纸贴在墙上,用腰间短刀割开手腕,取了几滴血,染红了符纸。堂上群鬼瞬间哭号起来,被无形之力拉进符纸之中。恍惚间,荆益见到熟悉面庞,好像是父母亲人的模样。那鬼气中不断传来叫骂,一双双惨白手掌伸出,想要抓住施法者的魂魄。
    “荆益,我们帮你上山……我有冤……”
    “血肉全给你们……”
    “修仙……我要修仙……”
    符纸红光大涨,将个殿堂照得如同清晰可见。荆益便在这时看见鬼气中母亲的脸庞,那张记忆里永远慈祥的面容此刻也狰狞起来,她抓着墙壁,不肯进入符纸之中。两者对视,荆益能看出其眼中的怨恨。
    随着红光散去,鬼怪消散,厅堂回到了黑暗之中。
    “偿命!”荆益抬头,看见黑无常正站在他眼前。他撤下失了光彩的符咒,对着荆益眉心一点,便让他失了意识。
    荆益再醒来,已是深夜,他脸朝下趴在原处,醒来后腹内金丹疼痛不已。他爬起来后不见了满屋鬼魂和黑矮鬼官,但腹中剧痛却是存在感十足,他急忙施了法回到房中,不想这小小的仙术让他金丹疼痛异常。荆益刚进房便跪倒在地,抱着腹部汗流不止。他耳边回响起无常所说“偿命”二字,猜测这些鬼的所作所为莫不是地府准许的,自己初来乍到,强行将亡灵超度,便要偿还地府未收到的阳寿吗?
    他吐了口气,冷静下来后,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灵源丹,吞下一粒,运转周身灵气后,便觉好了许多。他爬起来后,走到庭院,重新用桃花演算。
    “我寿命如何?”随着荆益话音落下,片片花瓣无风自动,摆出两个长条。荆益大吃一惊,自己刚过金丹劫,本应有千年寿命,如何只剩两年?
    他回过头,那里的仆人尸体已消失不见。
    第二天,荆益向知府告别,称城中事已了结。那官人面露难色,但也未多阻拦,荆益也就不多解释了。他占卜不强,须回山门,询问师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