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卡斯比安终于讲完时,爱洛斯将腿放下站起身,和他道了晚安,往前一步才发觉乌列尔还在这里。
“你怎么没去睡?”他问乌列尔。
刚才奥尔加都已经困倦到先回房间了。
“我想……等你。”乌列尔想说“和你在一起”,话到嘴边又担心他会误会自己仍不死心,想和他同行。
便换了种说法。
乌列尔接着就听到爱洛斯笑的声音。
爱洛斯没有多说什么,乌列尔跟着他走回卧室,躺在他身边,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缓。
乌列尔清醒着,小心地守护着这份安宁。
直到窗外传来鸟鸣,又到了早晨。
“……就这么多了,应该没问题吧。”
早餐时间,卡斯比安又想到几处可能,告知了爱洛斯。为了防止他出村子时被发现,他连去往城中也提供了三条不同的路,一处有风险,立刻改变方向。
而且这三处进城的位置都不同,应该很难让人猜透。
“好。”爱洛斯应了。
“那这些殿下拿上。”奥尔加在给爱洛斯准备路上用的东西,还把包裹的破损处都补好了。
爱洛斯也道谢。
只有乌列尔什么都没准备,他一言不发地,缓缓涂抹着着盘子里的面包。一种局外人般细密的酸涩,从心底蔓延上来。
“好好养伤,乌列尔。”
临别时刻,爱洛斯在乌列尔面前站了很久。
但他送给乌列尔的,只是一句鼓气的话。
奥尔加在乌列尔身边,她得到的则是一张纸。
来到这的第一夜时,卡斯比安在晚餐时欲言又止,被爱洛斯询问怎么了?
他说就是:“我妻子想知道,殿下身上没有玫瑰香味,因为真的是香水吗?对不起,太冒昧了。但是她一直很喜欢您,非常关心您……”
“殿下用魔法隐藏起来了。”乌列尔当时是那样替他回答的,他就像最配合爱洛斯的表演助手。
而奥尔加从失望,到恍然大悟,又略微有些遗憾。
今天爱洛斯就给了她一份最简单朴素的香水配方。
“喷起来一样。”爱洛斯说。
奥尔加高兴得跳了起来,亲了她的小羊羔一口。。
他们就在平静的氛围里,送走了爱洛斯。
像从他心上撕走了一部分。
爱洛斯走的路卡斯比安已经确认过,他的斗篷也被奥尔加缝了一面白色,让他足够在雪地也能隐藏自己。
“为什么不护送他进城呢?昨天你不是说……”奥尔加奇怪地问卡斯比安,又忽然停下了。
“不是我不想去,是乌列尔大人要亲自去。”
乌列尔从屋子里再次走出来,他也穿着她做的斗篷,拉上兜帽,白色将他艳丽的长发都收在其中。
“大人你……”奥尔加不可置信。
“我还是决定要去保护殿下。谢谢你们的关照,我去找他了。”
“即便如此,也请让卡斯比安带你去吧!”奥尔加没有试图劝阻他们的任何决定,但也一直支持着每个人。
没有人帮忙,乌列尔目不能视,根本无法走出村落,更别提追到爱洛斯。
“没那种必要。”乌列尔却忽然笑了。
在这几天里,奥尔加第一次看到乌列尔笑。
他笑起来终于有那么几分像卡斯比安形容过的乌列尔——大人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但你放心,他和殿下一起来的。
乌列尔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袖珍而普通的玻璃瓶,拨开塞子,将里面的银色药剂一饮而尽。
奢侈地用完,然后丢掉。
乌列尔才不要“活着总会遇见”。
命运总是引他孤注一掷,他被吹嘘为百战百胜,但只有乌列尔自己知道,他输过太多回,才站在这里。
让他离开?可没有爱洛斯的人生,他不太需要。
所以能再多几天,便是几天吧。
要踏入雪地中,他没有完全摘掉那条遮光的黑色罩布,只是解去一层,留下薄薄一道。
爱洛斯才走出去不远,他只需要跟着雪里留下的脚印,往前走。
乌列尔设想着再次见到爱洛斯,他会跟得很小心。
不要太远,也不会太近,更不必让爱洛斯知晓。这样等他再瞧不见,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会给爱洛斯带来麻烦。
乌列尔眼前的景物慢慢恢复着。
只是风雪中无法看得更远,不要说远处的山峰,就连卡斯比安家的房屋,也在几步后消失不见了。
乌列尔走出很远,仍未寻到爱洛斯。
他变得有些惴惴不安,盯着眼前的脚印,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靴子踏进雪地的声音,他自然听得清楚,就在他错觉听到了脚步声时。
一阵狂风卷过来,它的方向变了又变,等到终于停下时。脚下的积雪变得一片均匀,高的地方被扫平,凹处被填满,完全看不出痕迹。
脚印呢?乌列尔追寻的脚印,全都不见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那种丢失一切的空茫,也再次如同风雪袭来。
乌列尔捂着眼睛缓了缓,冷静地,伸手一点点去拨开表面的浮雪。
冰冷,继而疼痛,但发红的手却没能在雪地里寻到任何踪迹。
于是他继续,偏执地想要掘出一些线索。
又徒劳无功。
屡屡失去希望,但乌列尔的叹息只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