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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薛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度数年年涨,都换过好几次了……小季老师,这么久没见,你都不知道关心关心我,怎么总盯着我的眼镜看啊。”
    季回停顿几秒才开口,“你现在……”
    他不太会跟人寒暄,其实他可以问薛钺现在什么情况,是继续学业还是已经工作,或者问问薛妈妈身体怎么样,这几年生意如何。
    但那句话在嘴里盘旋许久,就是问不出口。
    好在薛钺外向,季回只抛出三个字,他就絮絮叨叨把这几年的事说了。
    “我后来考上了政大,现在在本校读研,还记得你给我定的目标吗,我都完成了,我妈这两年生意做到了国外去,一年也回不来几天,我正打算去国外读博呢。”
    一切都好,季回由衷替他开心:“那很不错。”
    说完自己现状,薛钺这才想起问季回,“小季老师,你怎么住这儿啊?你现在在舟大读博吗?”
    季回最怕的事——别人问起他现在如何。
    可薛钺没察觉到季回表情细微的变化,继续问道:“对了小季老师,我妈说你当时辞职是去国外找家人,现在怎么样了?”
    季回迅速移开目光。
    害怕的原因,是他把所有事都搞砸了。
    “已经找到了。”他听见自己说。
    “那很不错。”薛钺学着季回说话,在季回低头的刹那,瞥见对方衣领下半露的腺体隔离贴时,又赶紧回避视线。
    学校很早就教过,不管alpha还是omega,腺体都是很私密的位置,盯着别人的后颈看,很不礼貌。
    “那个小季老师……”
    “薛钺!”这时喷泉旁有人喊了一声。
    季回如释重负,“你赶紧去忙吧。”
    薛钺朝那边摆摆手,回头问:“对了,小季老师你住哪个房间?我过几天去找你玩。”
    季回早已走出很远,留下一个房间号便匆匆离开。
    因为积水,走廊地面全是踩踏留下的泥脚印,季回贴着墙边走,一路逃回房间。
    房门紧闭,跟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他掏出手机,点开那张走时拍下的照片,放大,再放大,对照着一寸寸检查,门框、把手、门缝,连地砖都认真看了一遍。
    像是完成某种仪式,没发现什么异常,季回才开锁进门。
    他第一时间将门反锁,然后就这么静静站在玄关处,盯着门板上的逃生通道路线图发呆,脑海中是薛钺刚才的话。
    他当时辞职是要去国外找家人的。
    已经找到了,可结局却不尽如人意。
    炒河粉还温热,季回拆开吃了一口,喉间突然泛起一阵恶心,他快速嚼了几下,勉强吞咽,剩下的盖好盖子放进冰箱中。
    他转身倒在床上,假肢都没拆便昏睡过去。
    *
    季回他妈生下他就跟人跑了,不学无术的爸也在他小学时因病去世。
    那时舟城有许多向未成年提供帮助的福利机构和社会组织,加上学校给予优秀学生的助学金,就算无人抚养,季回也平安长大,考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上大学后,他做了薛钺的家教老师,暂时摆脱了拮据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攒下一笔钱,毕业后找一份说得过去的工作,生活越来越好。
    可大二那年,季回突然收到一份漂洋过海而来的信件,没有任何文字,没有联系方式,只塞了一张境外的汇票通知书,和一个地址。
    他饭都没吃,跑去银行才查到,那个地址在澳洲,汇款的是一个叫苏润清的女性omega。
    苏润清,季回曾许多次在他父亲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那个喝到烂醉的男人,会拿着家中唯一一张照片,骂上一整晚。
    照片上模糊不清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那张薄薄的汇款单被季回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要去澳洲。
    这几乎成了一道扭曲的执念,在季回焦躁不安杂乱无章的猜疑中逐渐生根,深深扎入心脏,他想着,他要找到那个十八年都未曾露面的母亲,他要亲口问问,当初为何要把自己抛下。
    可这条路刚走了个开头便被拦住——他的签证一再被拒。
    无可奈何,季回只得找上代办机构,可对方只是看了眼资料便劝他早些放弃。
    “澳洲过签难度本来就大,而你现在这种情况,无房无存款,会被判定为国内约束力不强,百分之九十九会被拒绝。更何况你没有任何直系亲属,不管申请多少次,都不会有结果的。”
    季回茫然地问:“那百分之一该怎么做?”
    对方抬了抬眼镜,无奈看他一眼,“我建议你走留学签,但要准备一笔钱用于存款证明,一般是……”
    他在季回平静的眼神中缓缓补充完整:“三十万左右。”
    三十万,对现阶段的季回来说像个天文数字。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方式,譬如发明专利、国际期刊、参加国际重点研发项目,但那太难了,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概率。”
    国际重点研发项目……
    舟城大学还没有这样的项目。
    季回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水洗破旧的牛仔裤,上头已经磨出几道松松垮垮的纹路,像他的人生一样,弯曲坎坷,不知来路不知去处。
    看了半晌,他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谢谢您,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