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抓了把瓜子,没正调地往厨房拐了,嗓子比身体还先出发,“罗女士——程老头——”
许之卿并没立刻跟去,耳朵听着厨房的挤兑,目光寻着阳光轨迹,将这个生活气息充足的房子一点点收进心里。指不成是告别,还是别的。
饭桌上,罗云筷子不停,一会给许之卿夹,一会给程澈夹。
“诶呦妈,您可往自己嘴里划拉点吧,肚子都跟你抗议呢,我俩都长手了,再不成我给您那宝贝干儿子夹行不?”
罗云不满的“啧”了声,“你那嘴一天蹦不出一句我乐意听的,卿卿在外边能吃着家里的?都瘦什么样了?多吃点啊……”
瘦?程澈腹诽,那可没见劲小,您亲儿子到现在腰还疼着呢。
“我吃着呢,”许之卿失笑,“罗姨你顾着自己吃”
罗云连连迎着,又一边吃一边问,“卿卿现在做什么工作的?”
是程澈先顿了动作,吃饭的手慢下来。
许之卿咽下嘴里的,老实道,“货运生意”
“怪不得…”罗云喃喃着,“这可累的活”
“什么地方?这算是当上小老板了?”
许之卿夹了一口没进嘴又放下,“东南西北没定点,多数时候在……上城,不算什么老板,小作坊,顶多就是个车队”
程澈憋着,嘴里东西没剩多少味,耳朵始终支着,头埋得愈低。
“不跟着车东奔西跑就成,怎不算老板?那么大车队不得你调配。不错不错,这工作挺好,锻炼人”
“有对象没?”
“没…没呢”
“你们现在年轻的都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不找,一提这事就是不急不急的。你不知道,程澈啊掉工作里似的,啥都捞不出他,你可甭跟他学,该找赶紧找,以后可怎么弄?”
许之卿埋下头吃饭,跟程澈动作如出一辙。
罗云瞧着这一个两个都恨铁不成钢,“嘶,要不干妈给你介绍一个?就是同小区的,你们小时候还一块玩过呢,童童,冯童还记得吗?”
“妈”程澈打断,“你可让人安心吃会儿饭吧,一会儿工作一会儿对象的,成着急了”
“我怎么不急?”罗云说,“吃你的饭,又没问你,跟个活佛似的,你打一辈子光棍吧谁能管得了你?”
程澈“哼”了声算作回答。
“不说这些”罗云话也柔了,“下次来把你妈也带着,一块过年,热闹!我们小姐俩多少年没见了……”
餐桌上一时除了筷子碗碟没了旁的声音。
程澈紧着一口气,按理他比罗云还先见到许之卿,该问的该了解的早应该全了。但他就是没问,关于许之卿的,除了那道疤,他一句都没问。这些年去哪了,为什么断了联系;大学?工作?朋友?感情?哪个城市生活,习惯吗;会生病吗,有人陪吗,邻居好讲吗,交通堵吗,下雨多还是晴时候多……他有太多太多,恨不能一下子全部将几十年的空白堵上。
为什么没问。
他都不确定面前的,现在坐在自己身边的许之卿,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病的久了连幻觉也分不清了。哪怕问上一句他也怕会捅破什么,将着脆弱的一层虚幻也碎了。他害怕构成现在的许之卿的过去,也许没他想象的艰难,也许比他想象的还艰难。
“嗯?”罗云不明许之卿怎么忽然没话,还笑着问,“我是说沈一清,小孩不往家联系也算了,她这大人也不联系,莫不成感情淡了?”
许之卿的表情很为难,似乎在纠结,有些不想在饭桌上讲的话。
好一会儿,许之卿略带歉意地扯出一抹笑,语气里塞了很多无所谓和平淡,“她…心脏病,去医院没救成,死了”
啪嗒。
筷子掉到地上,连着滚,不知滚到了谁脚下。
是程澈的筷子。
是了,所有的,程澈不敢问的原因。
“当时有点急,很忙,没来得及通知谁,后来也一直没想起来联系你们,不是感情淡了。是我的错……害你们一直记挂,对不起……”
别说了,别说了……程澈捏攥仅剩的一支筷子,心脏疾速坠下,掉入比地面还低的地方,卡在心肺的臭水沟的水彻底将他淹了,什么都不剩。
第8章 空白约定
许之卿是个极喜欢问为什么的小孩,在程澈这帮普遍九岁,心理年龄勉强够够六岁的傻愣们,这可难倒一片大侠。
为什么教他学剑,为什么带他玩,为什么一起写作业,为什么单和他去绿绿园,为什么给他分早餐,为什么留他吃晚饭,为什么替他出头,为什么帮他开家长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程澈一个头两个大,本就不宽泛的脑袋雪上加霜。对他好的偏都要加上一个理由,人哪来那么多理由。饶是别的小子,程澈早撂挑子不跟他玩了,磨磨唧唧他嫌烦。但许之卿他不烦,许之卿怎地他都不烦,这也是奇事。
但理由嘛,刚开始程澈还能绞尽脑汁给上一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后来干脆统一:你学习好,我妈喜欢,我也喜欢,整个胡同都喜欢,学习好的人就是能享受特权。
许之卿得了答案果然不问了,原本也就中游的成绩水准,一下冲刺进了前茅,坐实了这好学生人设。程澈一拍自己的卤蛋脑袋,简直被自己聪明狠了。若是后来的程澈能穿身回来,定要给这二愣子货两棒子锤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