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端起咖啡的动作一顿,看向他的眼神微怔,“有人跟你说了?”
程澈摇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正握在咖啡杯上的手,“婚戒,看成色不是新的,尺寸却不合适,应该很久没戴过。”
对坐的李静微张下巴,过了两秒,笑出声来,涂着艳紫的指甲掩上嘴唇,“大律师,你可以去当侦探了”
“会算一加一,应该当不了数学家”
“什么都当真,你比起小时候可没意思的多”
程澈没否认,也自作苦恼的样子,“上班时间很难有趣”
“离婚官司是由头,你找我有别的更重要的讲”
“这也是你看出来的?”
“猜的”程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毕竟大老远坐飞机来上城找一个并不闻名的律师,只为打一个她本人都不在意的官司,怪麻烦的”
李静眯起眼睛,“你有点让我恐惧了”
程澈又看了眼时间,轻叹了口气,“同学聚会,是你自己说工作在奤朝西。没有预约,那就是临时起意要来找我,火车高铁买不到票,只能坐飞机来,手腕上没来得及摘的弹力绳是站台派发的城市宣传卡,说明你是今早上刚到,去酒店放下行李就来这里了,毛绒外套上压出的褶皱也能说明这一点,还要我继续说吗?”
李静从刚开始的惊愕到现在的茫然,手指不自觉的互相扣着,没了刚进来时的气焰。
“抱歉”程澈说,“你来事务所找我,我以为要公事公办,如果找我叙旧,不如改天约时间私下见面。工作期间我不喜欢浪费时间,见谅”
见李静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程澈眉头轻压,隐出丝丝不耐,“另外,我已经不接婚姻官司了,如果有经济纠纷可以找我。建议是找当地的事务所解决,更快捷。当然,我司有很多优秀律师都可以解决你的烦恼,可以去楼下咨询”
程澈就差把送客两个字顶着她脑门说出来了,李静窘意非常,这与她最初预想大不相同,不免生出急躁。
语调又恢复刚开始的轻荡,“大律师,坐这么大办公室不是白来的,我现在可以证明你的实力了。那你能猜出来我来找你到底,什么事么”
浓妆描摹黑了的眼游寻在程澈身上,冒犯且不漂亮。来这间办公室的,社会顶层的人有,低层的也有,形形色色,李静的位置上坐过很多人,比较之下,小巫见大巫。
往往将无礼放在表面的,很大程度上,没什么底气。
程澈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话里歇了劲,有点放弃抵抗的意思,“简明扼要地说吧,不然我今天真得加班到凌晨了”
对坐露出得意的笑容,红唇张张合合,“我跟张尚明五年前认识的,妈的,那时候真帅啊,然后我就跟他结婚了。怎么结了婚就不是他了?出轨不说,还在别的女人那说我胖!哈,老娘现在减肥了,瘦了,看他后不后悔…”
程澈支上额头,跟着李静喋喋不休的话中默默打了好几个哈欠,“…简明扼要”
“我知道!”李静很不服气的反驳,“你知道老娘离几次婚了么,三次!算张尚明这王八蛋,都四次了。我妈劝我别折腾,不行!爱情,爱情你懂吗,没有爱情人就死吧,那跟死有什么区别!?张尚明根本不他么懂爱,他懂个屁!几把小我都能原谅他,但他不懂爱!”说到激动处狠狠拍上桌子,两杯咖啡跟着震动,“妈的,你们知道什么他妈的是爱?!”
“简明扼要……”
“别催!你们男人都一样!甭看你事业做多好,爱情看得上你们那些世俗的成绩么,照样不关照你!”
“唉,简明…”
“我去找了算命的,我感觉这世界没人懂我。那算命的有两下子,感情经历全算对了,他说我是年轻的时候破了旁人的情,自己的也被拽走了。现在得补上。我草了,我就想我什么时候破坏别人感情了…?”
掏出烟点上,程澈想阻止也没来得及,她抽上烟眉头皱得精致的妆容也坏了美感。烟雾中继续开口,声音平静下来不少,“也是前段时间,同学聚会,碰见班长…”
叼着烟,嘴里的话含糊。程澈还是在听到班长那两个字时瞬间清醒。
顶着程澈探究的目光,李静的话头停了,眯着烟抽烟,琢磨出味来,兀自笑,“程大律师,你也有弱点”
没朝人要烟灰缸,直将烟头按灭在咖啡杯里,扬了扬长头发,“别这么看我,我没做什么,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他那种胆小的人,不该玷污爱情”
程澈语气很冷,“你做了什么”
“告诉大家,他是同性恋”
今天的工作效率很低,等真下班快将近凌晨两点。上城繁华,就是大夜街上也不少的车来来往往,却都安静,像默契约定不叨扰沉睡的人们。
车停了许之卿家楼下,程澈才回神,揉上眉心,倦意已经攀上眼,扯不下来。
只零星几个还亮着及其微弱的灯,那其中不包括许之卿那间。
程澈坐靠车门,上城的天儿还寒着,和青川不得比。一手插进兜里,一手捏着烟抽,静寂无声。胸口闷得发潮,憋上眼睛,终是什么都没发作出来。掐着烟的手无名指拎出来挠了挠额角,想发笑,然后他便笑了。笑得像鬼。
留了一截燃尽的烟头,车以疾速飙了出去。
许之卿这小区有不少上学的小学生,几乎准时准点六点五十,奔着窗户就闯进来一波叽叽喳喳的声音,各个背着书包,红领巾总系不好,上学去。许之卿觉浅,不等六点五十总要有预感他们要去上学,竟比他们还早起,然后去窗口等着这帮孩子,再目送他们走出小区那个老破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