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老师很愿意给中原中也这种有天赋还乖巧认真的学生开小灶补课。
发现中原中也因为小时候在亚洲国家长大,所以对欧洲文化的理解比较虚浮、很多基础概念都不清楚由来的时候,文学老师特意准备了专门的讲稿。
“我们上次讲完了古希腊的大致情况,这次详细到古希腊戏剧这一方面。雅典城邦在每年的固定时间都会举办酒神的庆典,在庆典上,歌队吟唱酒神颂歌,这种表演就是典籍中记载的tragodia,trago是‘山羊’,dia是‘唱歌’,直译为‘山羊之歌’……”
“山羊之歌?”中原中也抬起头,“为什么是山羊呢?”
被羊组织捡回去的后遗症就是中原中也不知不觉间把自己跟“羊”划上了某种等号。
“目前比较流行的说法有两种。第一种,酒神庆典上的诗歌竞赛以山羊作为奖品;第二种,这种诗歌的表演者身披羊皮,装扮成山羊模样。”文学老师说,“这种表演形式中孕育着‘悲剧’这一伟大文学体裁的雏形,因此,后来的悲剧,无论是法语的tragique,还是英语的tragedy,它们的词源都可以追溯到古希腊的‘山羊之歌’。”
中原中也郁闷地用手指戳了戳面前摊着的《波斯人》,从古希腊悲剧大家埃斯库罗斯优美恢宏的词句里感受到了微妙的指示意味。
小羊明明那么可爱,只是想聚集起来保护自己,怎么就“悲剧”了呢?
回头和亚当聊天的时候也讨论了有关“悲剧”的话题。
中原中也和亚当的交流并没有被阻拦,亚当说这是因为博士觉得交朋友有利于促进他的自我进化、于是拦下了时钟塔那边所有的反对意见。
“自我进化”听起来是个很酷的词,但中原中也仔细想了想,发现本质也就相当于人类的学习,只不过单纯的知识点堆砌对于机器人来说毫无意义,亚当需要的是情感和思维的积累。
“其实本机的名字也带有非常强烈的悲剧寓意。”亚当说,“在宗教神话里,始祖因为忤逆上帝而被逐出伊甸园,人类因此开始了漫长的赎罪之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亚当’是背负原罪、并且把罪孽通过血缘代代传下的悲剧人物。”
“但是博士给你取名字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亚当’的这一点意思。”中原中也说,“通常爸爸妈妈给儿子取名‘亚当’的时候,都是满怀祝福的,觉得这是一个神圣的名字,寓意‘栖息在大地上的人’。”
亚当很高兴:“本机也是这么觉得的。尽管本机知道自己是博士用金属材料制作的机器人,但能拥有这样一个完全代表人类的名字,本机非常喜欢。”
“本机最近翻看了很多宗教经典,但本意并不是自暴自弃,只是有些羡慕。诺亚方舟里的动植物都是成双成对的,本机也想要一个性别不同的同伴。”亚当说。
中原中也宕机。
中原中也不怀恶意地思考了一下机器人是否真的有性别之分。
中原中也决定不为难自己,直接就事论事给亚当提建议。
“那你可以直接把这个愿望告诉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呀。”
“本机向博士提交了申请。”亚当失落,“博士向本机询问理想中新机器人与本机的关系。”
——“亚当,你是想要个女儿吗?”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问。
亚当赶紧否认:“本机并不觉得自己成熟到能够扶养女儿。”
“同理,我也不觉得你成熟到能够交小女朋友了。”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博士冷酷地说,“除非你能够单独执行特别任务来向我证明你的成熟,不然我不会不负责任地创造第二个生命体。”
亚当可怜兮兮。
博士任由他的情感系统运转,手上动作不停,对他的交通导航系统修修理理:“开飞机都能迷路的笨孩子……说什么想要恋人,未免也太早了。”
大概在博士眼里,说这话的亚当就像是说自己想和谁谁谁结婚的幼儿园小孩子。
中原中也都不知道能怎么安慰确实才两岁的亚当。
毕竟亚当至少还会开飞机呢,而中原中也只会自己飞……
生活就在平平淡淡的日常里跨过了又一年。
新年夜,兰波把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从家里捞出来,把并不怕冷的他们也包裹成应景的毛绒绒的一团,一起沿着香榭丽舍散步。
香榭丽舍人来人往,周围都是欢声笑语。
他们的目的地是香榭丽舍尽头的凯旋门。
作为巴黎中心的凯旋门,像是星光之城最中央放出光芒的位置。
烂漫的烟花在凯旋门上方的夜空绽放,火树银花的明亮灯火中,中原中也一左一右牵起哥哥们的手。
“中也君已经十六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还这么缠人吗?”兰波笑着问。
魏尔伦默不作声地握紧了弟弟的手。
“就算十八岁成年了,哥哥们也是哥哥。”中原中也说。
过完年后的新学期总是空闲很多。
寒假、春假连着暑假,三个超长的假期中间还有宗教节日和公共假期,中原中也有一搭没一搭地上着课,逐渐适应了老师们的上课节奏,进入了百无聊赖的长草期。
寒假结束的前一天,昔日羊组织的同伴们拍了东京街道上的樱花,做成明信片,寄给了中原中也。
樱花像云朵一样落在街道上,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少女嘻笑追逐,纯真稚气得像是粉红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