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一皱,视线往哭声处示意。
身侧的侍从于是小心翼翼地在林子中移动,唯恐打草惊蛇。
圣上夏猎之地,又有猛兽出落。莫说其他猎农,就连那些文臣也难进。
裴琅眉头一压,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林府公子被压得极惨地出现。
他哭丧着脸,气息奄奄,大半个身子被落石压住,脊背上血肉模糊,见了人,气息微弱:“太子殿下,救我……”
*
圣上的营帐里熏着浓重的药味,御医进进出出,替换下圣上额前汗湿的巾布。
裴琅进时他正巧转醒,见了人,嘴里发出几个“嗬嗬”的音节。
裴琅收回视线,一双眸子平静无波,和御医说:“陛下要开猛药。”
御医一惊,连忙跪到在地,同人讲猛药多伤龙体,然而成景帝心意已决,他艰难开口,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有、有神医在,无妨。”
什么神医,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什么医学典籍一问三不知,钟御医心说,然而这人是殿下找来的,现在又颇得圣上青睐,于是只能隐而不谈,应话退出去了。
“钟御医。”裴琅突然喊住了他。
钟术后脊一凉,紧接着布上绵密的冷汗,他叫苦不迭,接着听到裴琅笑着继续:“巾帕湿了,换一条吧。”
钟术连应话,上前将圣上额前的汗帕换了条新的,心中思忖裴琅的用意,不作声地退出去了。
成景帝眼神示意帐内所有人都退出去了,最后用目光命裴琅上前。
裴琅垂着眼,静静地看着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的丑态。他上了年纪,又忧思过度,老得很快,重病之下脸色惨白,狼狈不堪。
“你想要的朕都给你了……”他气若游丝,闭眼时眼尾隐约有莹光:“守好裴家的天下不行吗。”
裴琅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仿佛真的为他的行为感到不解:“常王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弟。”
成景帝手指艰难地往前够,终于碰到裴琅的指尖,然而入手一片冰冷,比他的还冷还冰,叫他欲收回。
然而裴琅抓住了他的。
他的手指按在对方掌心的穴位,点着却不真正下手,叫成景帝一颗心惴惴不安。
“不过常王确有私 谋,”裴琅一副很苦恼的模样:“陛下怎么处置呢?”
成景帝闻言,焦躁不安,身子摇动,试图劝说裴琅:“他要什么?护朕、护……”
裴琅不想听下去了。
他松开对方的手,看着对方的目光冰冷而平静,让成景帝想起了他的母亲:“夜已深了,忧思过度伤身,陛下早些睡吧。常王之事会有下落的。”
他起身,吹灭了离成景帝最近的一盏烛,慢条斯理地披上外袍,准备出去。
兴许是到了夜里,又兴许是因为刚刚的裴琅太像那人了,叫成景帝一时之间忆起旧人,他不禁开口:“你这么恨朕,是因为母亲早逝吗?可你母亲的重病,药石罔医……”
裴琅不耐烦的皱眉,打断他:“怀昭八年六月十日。”
成景帝的脸色一瞬变得灰败,他一点点蜷缩起身子,望着前面人的背影:“你都知道了!你都知道了!早知如此不当留你……”
“不,”裴琅回身,和他客气笑笑:“圣上想要长生不老,就一定还是会留我的。”
营帐外忽然一阵惊雷,劈开半片夜色,裴琅没在继续说下去了,只是顶着一片风雨出去了。
*
那一夜同样是个雷雨日。
成景帝想,女子的裙袍都湿透了,摸到手里一片寒凉。
他至今想起来隐约觉得有些难受——不知道望意是不是也作呕了许多年?
他的巴掌贴上对方冰冷的肌肤,有种与蛇交涉的痛感,生怕不经意被咬一口。
而后,夏日的惊雷来得快,一片白光照亮了自己身下人的脸。
那张漂亮的、此刻毫无生机、怨怼的脸。
唯余一双眼同自己很像,叫成景帝错愕自己的眼原来怨怼起来是这么恶毒的神色。
第25章
夜半时下了一场雨, 还带着夏雷,惊得姜君瑜醒来一次望了半天窗外的雨水才又沉沉睡去。
结果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
知竹给人挽发,看她困得哈欠连连, 劝人:“小姐再多睡会吧。”
姜君瑜立起根手指, 和她说不行,今日难得约了福嘉出门。
昨日约了人没聊到几句就回来了, 今日总不能再爽约。
然而等她收拾好了之后, 往门外没走几步,姜君瑜就被拦了下来。
几个小厮一脸为难:“小姐,老爷说这些日子没事就不要往外跑了。”
这可不行。姜君瑜皱眉, 和他们商量:“我是同福嘉郡主一块出去的, 还带了护卫,总不会出什么事。”
“老爷说京中不太平, 我们也不好违逆他。”几个侍从匆匆说完, 生怕姜君瑜为难他们似的,身子一转, 不再多说什么了。
姜君瑜有些恼——哪里不太平了,昨日还好好地逛完了大半个京燮,也没见有什么意外。
然而无论她再继续说什么, 那几个侍从定定地待在原地,打定主意不动半天。
没办法,姜君瑜只好先离开,又叫婢女先去定王府递话,自己跑去找姜善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