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安静,没人会想要在一个刮北风的天气来一条没有水的河边散步,就连车都没有几辆,耳边只有风声,心跳声,重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不知过了多久,江倦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被吹麻了,他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回去了吧?再吹下去我俩都得感冒了。”
叶景低头在他肩上蹭了两下,叹息一样:“好。”
晚上回的是叶景的家,他却北京前忘记将那本夹着信的书带走,导致他在18岁生日的时候没法看到那封信,现在才有空回家取。
今年大概是叶景在叶喻去世后第一个没去水库边上呆坐一天的生日,他以为到了那天他会很焦躁不安,但是并没有。那天他照常吃饭上课,将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一点胡思乱想的空隙都没有,只是在黄昏时,看着窗外的落叶放空了十秒。
他在广东没见过那样落叶纷飞的场景,广东的树四季常青,落叶都是少的,北京的却完全不一样,秋风刮起焦红的落叶,好像要把它们送到黄昏里烧成灰似的,整个世界一片赤红,像世界末日,却不会给人带来恐慌,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甚至让人想要忍不住微笑。
叶景和江倦推开家门,没在客厅逗留,直接进了卧室。
叶景先去洗澡,江倦坐在椅子上等他,一边打量着叶景书架上的书。
书架上大部分都是教材和练习册,只有一小部分是课外书,其中有两本的书名一样,大概是版本不一样所以长的不一样。一本一看就是旧书,另一本是新的。
叶景不爱看书,肯定不会买两本一样的,旧的那本应该是叶喻的,而新的那本,大概是什么人送他的。
江倦猜叶景把叶喻的信夹在了新书里。
叶景洗得很快,江倦记得他以前洗澡很慢,现在应该是在画室争分夺秒的日子里训练出来的,他出来后,对江倦扬了扬下巴,“你去吧。”
江倦进了浴室,他故意洗得很慢,给叶景留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看叶喻留给他的信。
江倦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叶景正盘着腿坐在床边看那本他猜测夹着信的书,而叶喻的信就放在他腿边,漆印还是完整的——叶景还没拆。
江倦走过去,用手背碰了碰叶景的脸,叶景将书一合扔到一边,抬起头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这。”
江倦依言坐下,叶景拿起叶喻的信,这时江倦才反应过来,叶景是要跟他一起拆。
这一封来自8年前,来自15岁的叶喻的信。
信封上写着“祝18岁的小景生日快乐”。
谁也不知道15岁的叶喻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给18岁的叶景写信,可能是一些少女心作祟吧,也可能是突然诗意大发想要作点什么,于是就写了,并精心地封上了信封盖上戳夹进了书里。
叶景把信拿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撕开封口的漆印。
信纸露了出来,叶景没有停下来,一鼓作气将它拿了出来。
展开,看字,这些动作都发生在一秒里。一秒后,他们两个都看完了上面的字。
因为实在是太短了,只有一句,以他们两个看书的速度,扫一眼就看完了。
姐姐永远在你身后。
第76章 二零二零年冬
叶景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就好像孤舟行驶在茫茫大海,遇到海啸撞到冰山,忽然天光乍现,远处的浪花上传来了人鱼之歌,使他的灵魂之海都震荡了起来。
信纸那么薄那么轻,叶景却险些拿不住它。
原来,15岁的叶喻留给叶景的,是这样一份礼物。
她说:“小景,别怕,往前游。”
她说:“不用回头,我会永远在你身后。”
叶景忽然从床上蹦起来,鞋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奔进了叶喻的房间,将那本《小白的选择》重新从书柜里拿出来。
曾经长时间夹着信的那一页留下了印子,叶景轻而易举就翻到了那一页。
干干净净的,一个批注都没有。叶景不信,他翻开扉页,依旧没有,再翻开最后一页,果然,上面有叶喻留下了读后感。
——希望我们都能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万丈高空没有约束,想要自由的话,就勇敢地,飞得再高一点。人生是旷野,旷野多狂风,不要畏惧风,借风而行吧。
2011年6月22日,叶喻
别说叶景,就是江倦这么一个从未跟叶喻接触过的人,都能从这短短几句话中感受到叶喻的魅力,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那么多的人为她的离去感到惋惜,为什么有那么那么多的人在后来的日子里不停地思念她。
她其实是个神明,拥有着最蓬勃的生命力,她的神力延绵不绝,哪怕已经离去多年,留下来的东西也依然能发挥作用。
叶景看到姐姐永远在你身后时想要落泪,看到借风而行时又将泪擦干。
他将信纸折了又折,塞进手机壳里,书合上,放回了叶喻的书架。
之后的两天,叶景一直跟江倦待在一起,江倦自己写试卷,叶景就在旁边画速写,画江倦,画丘比特,画完的速写纸被江倦一张张收好,喷上定画液攒着。
叶景还是会怕,他怕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因为叶喻的一封信就什么都不怕了。但他不再为怕而焦虑,这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态。他知道再强大的人也会有害怕的东西,但强大的人不会为此感到焦虑,所以,现在的他只要飞得再高一点,只要再强大一点,他只需要做这一件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