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来微微笑了笑,“你说的对。”
沉默了一会儿,明来问:“你恨我,是吧?”
“没有。”
“为什么不恨我?”
“你是初阳喜欢过的人,你很好。”
“怪不得他会愿意和你在一起。”明来的声音像是泡在溪流里,被水流缓缓冲击着。
他的语气他的眼神,都像是被溪流泡过,漫而潮湿,又如有实体感般的软绵绵的风。
张阅宁对他真的恨不起来,也没理由恨。换作是他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他也会选择站在家人这一边。
奇怪的是,他们不像其他情敌那样对立、互相审视、然后将对方的缺点放大以坦然自若地去憎恨对方。
尚在十六岁时,他们会幼稚到以一盘象棋来定输赢,谁输了谁就不可以再和初阳走近。
现在他们长大两岁了,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是不可能在一场赌注中放下的。
张阅宁愿意等初阳和明来分开,而明来也在等一个他和初阳能重新在一起的机会。
只是张阅宁是明面上的等,而明来是在心里默默地期待和幻想。
他们怎么会喜欢上同一个人呢?他们很像吗?明来从死亡中挺过来,形成温和内敛的性格。张阅宁则是从人生信仰的失败赌注中逃离出来,不再轻易相信一切。
或许真的很像,因为他们都看清了这个世界不过是一堆垃圾,从而没兴趣对世界显露友好相处的态度。
仿佛他们站在世界的边缘线上,漠然地打量一切。
然后将世界看得明明白白。
因为太过明白,而被世界的虚伪疏离,他们便被大众人流推到世界边缘,开始迷茫自己选择活成这样是否错了。
张阅宁明知道初阳很爱很爱明来,却也还是愿意等他。明来明知道自己亲手把初阳推开了,却也还是默默抱有期待。
如果人的命运也是一场赌注,或许就会简单一些,不过就是输和赢两种结果。
等不到了,默默地看着他,寂寞地苟活一生,直到死亡。
没有那个机会了,那就把自己最真诚的来自心底的祝福送给他,希望他真的能幸福、健康、快乐。
你看吧,好像怎么样都是赢的,毕竟放弃了,初阳就能够拥有更多人的爱。
但是好像又是输了的……因为还是没能得到他。
人生是这样容易分析又难以解决的困境。
好像身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大家都很透明,在这粘贴复制般的透明里,又藏着很深的宇宙。
你能看透他,又看不透他。
世界是一个谜,人类是一个谜。
张阅宁和明来有着同样的清醒与迷茫,或许这就是他们在喜欢着初阳的同时还能成为聊真心话的朋友的原因。
他们三个是不是这世界上最奇怪的关系?
但是张阅宁看过的很多部电影里面,又都有这样的关系。
你看,就说世界是谜吧?
这样的关系奇怪也不奇怪。
张阅宁甚至……甚至想,或许他们三个能成为朋友。
在一个闲暇的午后,一起坐在像初阳家那样美丽的院子里,吃西瓜,喝汽水,然后聊聊天,看一场电影。
只要初阳回来……
*
公交车行驶到终点站,停下。
路道两端是大片大片正盛开的向日葵,金灿灿的,一直延到天边。
车上下来十几个和他们一样要去驾校的乘客,张阅宁和明来放缓步伐,慢慢走在他们身后。
太阳很大,张阅宁穿的是防晒衣,被风吹得鼓鼓作响。
张阅宁走在前面,明来落后于他几步。
没走两分钟,他转身,边倒退着走边朝明来喊道:“明来!”
“怎么了?”明来问。
“我前几天遇到林熠和慕容衾她们。”
“?”
明来伸手盖在额头上,抵挡住强烈的阳光,“她们说什么了?”
“无论怎样,你都不要去死,行吗?”
明来停下步伐。
“如果你死了,初阳会绝望的。”张阅宁也停下。
明烈耀眼的日光下,他们相互注视。
“你这是在要求我?”明来问。
“林熠跟我说,你用削笔的刀划你身体。”
“你别信,张阅宁。”明来说,“她们怎么可能看得到我的身体?”
“总之,你要好好活着,等初阳回来。”
明来无奈地笑了,“到时候你就不怕我卖惨把初阳抢回我身边?”
张阅宁沉默。
“如果我这样做了,说不定他真的会选择回到我身边。”
张阅宁干脆道:“那不可能。”
他说得坚定而满腹信心:“只有他和我在一起了,你的罪孽感才能减轻,不是吗?”
“凭什么?”
“因为我会让他幸福。”
“太傻逼了这种话。”
“那换种说法,我有时间和精力去让他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只有他幸福了,你才能真的放下你对他爸爸这件事的愧疚。”
“你自信过头了。”明来嗤笑。
“所以,”张阅宁仍然认真地说,“你要好起来,看着我和初阳幸福美满。”
明来收笑,无言。
张阅宁继续说:“我保证我和初阳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你也要去追求你的自由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