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鸣接过范青递过来的茶杯,没?有喝,放在桌面上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挲着茶杯口打转。
挥手让人?退下,殿内一时只剩下岑鸣、范青二人?对坐。
范青率先开口:“陛下是否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是有一些,”岑鸣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如今天下尽入吾彀中,江云汀也被关进了天牢,想必就算有不对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范青点点头,确实如此。
现下天下兵权尽归天子,四方安定,岑鸣可堪是岑氏王朝权力最为集中的一代皇帝了。
范青再次开口:“陛下,如今天下已定,臣也想解甲归田,去好好看一番大启的好山好水了。”
岑鸣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你要离开了吗?”
范青笑?着以臣礼拜过:“臣为陛下效力多年?,臣也想下江南欣赏一方莺歌燕舞,不愿再过打打杀杀的日子了。”
岑鸣明白范青的未尽之意,心里只道可惜。
范青从龙之功再加上范氏世家积淀已久的资源,威望过高。若他?再留在朝堂,只怕刚刚安定不久的大启又要经历一波腥风血雨。
岑鸣口中答应下来,范青谢过恩典,又言家中有事,先行告退。
风玄从外头进来,岑鸣手里捏着珠串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有些阴郁。
岑鸣淡淡地看着跪在下首的风玄,问道:“江云汀现在如何了?”
风玄拿不准陛下的意思,谨慎答道:“回陛下,罪臣江云汀在牢中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岑鸣的手一下抓紧了珠串,原本倚靠在迎枕上的身子坐直,眉间微微皱起?:“什么叫不吃不喝?他?在绝食寻死??”
“回陛下的话,”风玄敏锐地感受到陛下的情绪,想着来之前风禾的叮嘱和哀求,闭了闭眼:“应该不是寻死?,前几?日属下带太医偷偷看过,罪臣江云汀的身体已经很差,又伤重,如今不吃不喝,怕是已经无力进食了。”
“而且,属下斗胆猜测,他?,他?好像……在等人?。”
岑鸣的手抖了抖,原本沉静的心湖像是被石子投入,溅起?阵阵波纹,可转念一想,又暗道自己可笑?。
身体靠回迎枕。那个人?,怎么可能会等我?岑鸣看着手上的玛瑙串,心中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风玄跪在下首偷偷抬眼琢磨陛下的神色,只见陛下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他?也不敢多瞧,深深低下头去。
现在的陛下已经不是多年前的小皇帝了,虽非开国之君,但手上染的鲜血丝毫不比先辈们少。
“让太医去天牢时时盯着他?,别让他?轻易死?了。”
江云汀内里穿着藕荷色团花棉袍,身披雅青锦缎刻丝鹤氅,手里正牵着一身大红色绣喜鹊棉袍的岑晏慢慢走?上台阶。
三岁的岑晏玉雪可爱,但是已经显出了小男孩淘气的性子来。岑鸣是严父,一言一行都要求严格,岑晏还小看不懂脸色,连着几?次不听话耍赖被岑鸣罚过之后,就很是怵他?。
江云汀牵着小朋友软软的小手跨过崇德殿的台阶,正想直接进去内殿的时候,就被岑晏扯住了手,表示不想进去。
江云汀蹲下身平视着他?,耐心等着孩子说话。
岑晏前几?日不顾严寒硬是要去御花园玩雪,江云汀素来惯着孩子,也陪着他?玩,谁知?道不小心就感染了风寒。
岑鸣动?了怒,江云汀身体不好,冬天是最难过的,一入了冬,他?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这下可好,千防万防没?防到这个臭小子!
江云汀本来想说情,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岑鸣堵住了。
“岑晏是未来的天子,凡事应知?节制。他?年?纪小如同?一张白纸,我们身为长辈就更应该好好教导他?,而不是惯着他?、任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汀,你难道希望他?长大了做一个骄奢淫逸、只知?享乐不懂节制自律的昏君吗?”
江云汀默默低头,都说得?这么严重了,他?也不好说情。
于是……岑晏小朋友更怕岑鸣了。
岑晏苦着脸低下头嘟囔:“父亲,我不想进去了……晏儿怕……”
江云汀安抚地摸摸岑晏的小帽子,红玉在后头忍不住笑?出了声,上前拉住孩子的手说道:“公子,不如奴婢先带着小皇子在殿外逛逛,您先进去看看陛下还生?不生?气,若是消了气再让胡兴出来报个信儿,奴婢再带殿下去请安?”
江云汀想了想,再看看岑晏皱着小脸的样子,也就答应了,自己先走?了进去。
殿内只有胡兴守着,胡兴瞧见江云汀的身影,忙行了个礼,还用手指了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岑鸣昨晚通宵处理?着奏折,才将将睡了一个时辰。
江云汀脱了鹤氅交给胡兴,轻轻推开门?,绕过屏风直接进入,岑鸣正在床上安然睡着,睡得?很沉。
江云汀没?有打扰,身子转出屏风走?向桌案,看着今日呈上来的新折子,便自己浏览一遍帮岑鸣分好类,又吩咐胡兴出去给红玉带话,让晏儿去偏殿读书。
胡兴悄悄指挥着人?进来放了几?个火盆,室内温暖如春。
可屏风内的岑鸣却睡不安稳了,眉间紧蹙。
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岑鸣睁开眼看着帐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温度,转头一看哪有云汀的身影?而原本属于云汀的位置上只放了一条玛瑙手串,一时心内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