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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好的。”
    席澍跟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副刑侦大队中最雷厉风行的一把手模样。身后是就着夕阳下的千丈无垠冻土,工人艰难用铲子清理遗骨,他没有回头,执拗地朝大雪间一抹幽蓝而去。
    那是彩钢瓦的房顶。
    这其实是很短的一程路,王主任用钥匙打开门:“你别说,因为咱们这儿气候的原因,好多战士的遗物还能保存下来,过段时间我们就要公布清理出来的遗物信息,寻找他们的后代家人了。”
    “上周还有人类骨骼考古专家过来看,根据骨头分析,有的娃娃死的时候才十几岁,哎,真是可怜人,所以席总您捐赠这个纪念馆真的是做了件大好事,好人有好报的。”
    王主任不放弃任何可以做思想工作的机会,争取下一秒就能把款搞手。
    “目前整理出多少位的遗物了,有没有知道姓名的,我也能略尽绵薄之力。”
    寒风下,说出来的话成了漫天白雾,模糊了席澍的神色。
    “也有二十几位了,你跟我进去看看就晓得了。”王主任推开大门。
    里头摆了许多白色铁架,摆放着一排排木盒,盒子上面都贴了标签纸,写着一串由字母和数字组成的编码。
    另一边则是普通塑料箱,也是贴好了标签。
    王主任有些羞涩地说:“我们这条件比较简陋,对面那个房子是临时办公和工人吃饭休息用的宿舍,这个就是暂时存放遗骨和遗物的地方了。”
    席澍也不知要问什么,顿时有些迷茫,“好。”
    从架子中的文件框里取出一本打印成册的文件,王主任一边翻一边顺口道:“说来还挺巧呢,席总,咱们清理出来百年前还有名跟您同名同姓的人,真是前世的缘分!”
    霎时间席澍的血倒灌的凉,他艰难滑动喉头,轻声问。
    “你说他叫什么。”
    王主任觉得有戏,一拍大腿:“就叫席澍啊,哎呦,长得好像还跟您有点像,这说说是不是上天注定您要捐款。”
    明明是数九寒天,席澍手心脚心却开始一层层冒汗,“能让我看看吗?”
    “没问题。”
    王主任找到文件中那串编码,然后去比对出相应的塑料箱。
    塑料箱不大,也就是公安标准证据箱的大小,打开里头表面层是一叠泛黄的信纸。
    时间太过久远,埋在地里多年早已经腐朽得脆弱不堪,王主任提溜着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漏出了箱底的两块表,一块是欧式鎏金嵌
    翡翠怀表。
    而另外一只表。
    脑中轰然鸣鸣作响,尖锐声压倒他所有感官,他曾见到过一模一样的一只。
    叫做bubbleback,1931年产自日内瓦。
    那些以为早已经忘却的记忆哄得钻了出来,那人有晚被他拉出来去看被盗的墓,困得模糊间,说想要的礼物就是这只表。
    席澍恍惚地将表取出来,他已经乱到无法分析是不是巧合了。
    王主任在一旁说:“这表是从席…咳。”
    他意识到这么称呼不对劲后,及时纠正,“这表是从这位先辈尸骨旁提取出来的,估摸着他生前家境应该非常好。”
    “还有这些信,应该是他的家人写给他的。”
    席澍仓惶失措的眼神投到泛黄的纸上,那纸上仿佛有烈焰,直直灼伤了他的双眼,连心都绞痛起来。
    他面上依旧冷静,唯有从连指尖都在颤抖的手中能窥得一二。
    这叠信说厚也不厚,数来也就十张不到,可被贴身携带,应该是很珍重的人写的。
    翻开第一张,书写着繁体,措辞间带着民国人独有的文白掺半。
    “席澍亲启,一别旬余,暌违丰采,家中一切安好,听闻你来信已赴北方,北地冬来寒,还请多加衣,扶光手启,1930年11月21号。”
    席澍手颤得近乎拿不住这叠纸,明明轻飘飘如雪,压在他手上却重如山石。
    继续翻看。
    “席澍仁兄亲启,分别一月,西京的鲜核桃又应季了,外地吃的都是干果核桃,你喜欢吃鲜核桃,我特地吩咐人寄了二十斤到北平,以解你思乡之情,余晏手书,1930年7月10日。”
    “阿澍安好,父亲母亲最近都安好,甚是想念你。不知你今年过年可能归家,长嫂肚子里的孩子在四月初生的,是个雪灵的女娃,盼着能见一面你这位叔叔呢,早日归家,切切,余晏亲书,1928年5月21日。”
    “阿澍亲启,看来你洋文学得不错,特地说了一大串洋文的表,什么美利坚的表都不如你人回来重要,与君远相知,不道云海深,望君切切珍重,余晏手启,1931年8月21日。”
    是……那块。
    还留在遗体身上,就说明这位余晏既没有等到人,也没有等到未送出的表。
    一切的一切,巧合到离谱就说明不再是巧合,排除一切后,最荒唐的往往就是答案。
    好像有人在说话。
    但席澍已经听不见了,他连口气都喘不上来,仿佛肺部被活生生撕了个洞,气息都穿出连血带沫的窒息。
    他仿佛行尸走肉,灵魂挣脱出□□,震荡着目睹自己怔怔从箱子里取出最后一件遗物。
    似使用过千万次般,肌肉性地打开怀表开关。
    咔哒。
    怀表应声弹开。
    百年后,尘归尘土归土。
    下面是已经不会动弹的表,时针与分针已在岁月的腐蚀下沦为摆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