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遵守约定，扫开阴郁的表情，露出明亮笑脸：“晚上好啊，会长大人。”
    付星衡弯腰进来，凭借一己之力拉高雨伞的高度，而凉风冷意往龙兰心心里扑。
    她的妈妈，去见他的爸爸了。
    “你爸不在家。”
    “对。”
    “……”
    见她强颜欢笑，他想笑。
    她问：“你选历史地理的对不对？”
    十六班到二十班，是选修历史大类的“少数人”，以前的文科生。
    “嗯？”
    “提问，今年十一月份了还有台风生成的降水量异常偏多的天气现象叫什么？”
    “拉尼娜现象。或者是反厄尔尼诺现象，反圣婴现象，通常会和厄尔尼诺现象交替出现，是东西太平洋海温的冷暖动态变化过程而构成一种气候循环，我国的表现是南涝北旱，冬冷夏热，所以今年会有一个相对寒冷的冬天。龙老师的标准答案是什么？”
    哼，nerd。
    小三之子凭什么志得意满。
    ……
    雨一直没停，妈妈也一直没回来，她有些担心，但只发了消息询问。
    深夜之后她起夜，睡眼惺忪去检查妈妈房间，发现还是没回来，手机里倒是有新消息。
    【妈妈：囡囡对不起，门窗有没有关紧？雨太大了封了路，妈妈明天回来。】
    龙兰心：“……”
    有些过头了吧，她后悔放妈妈走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窗外雨声风声呼呼，原本早已日出的时间，现在天黑得像是临近傍晚，昏暗恍惚得像是她睡了个漫长午觉。
    她不喜欢一个人的下雨天，醒来身体很重。
    印象里温和的爸爸妈妈吵过最凶的一次架就是在一个雷暴的雨天，她跟着闪电和雷声哭，爸妈都在，但是没人抱她。他们一臂之隔的距离，却像站在芙蓉江两岸那样生怕听不到而大声地吼着。
    龙兰心捂耳朵躲雷声。
    情绪搁置到一边，检查手机消息。先是收到了学校的紧急停课通知，下床，发现自己家里已经水漫金山，拖鞋成小船。
    ok，门窗并没有关紧。她真的是个不听话的倒霉小孩。
    想给妈妈打电话诉苦，又赌气不回复她的消息。
    最后发现家里停电，水漫到脚脖子，风雨像凶猛的怪兽一直拍打她的窗户，龙兰心终于忍不住，在手机只有5%的电量的时候给妈妈打了电话，藏不住的哭意。
    “妈妈，我一个人害怕。”
    妈妈在那边也心急如焚，可实在是束手无策的情况。说是聚餐和过夜的地点有些远，而且全市交通瘫痪，每一辆车都被水泡了，她完全没办法马上回来。
    这回妈妈严厉叮嘱她千万别出门，饿了就找零食填肚子。
    妈妈和她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她也和妈妈说对不起。
    女人聊起天来就絮絮叨叨，把她5%的手机电量耗完，龙兰心躺在床上等死。
    十分钟后有人敲门。
    是居家服版的学生会会长，还是一脸凶巴巴的样子。
    “电闸拉下没？走吧。”
    龙兰心擦擦眼泪，话也不说，就要跟着出门。
    付星衡叹气，去帮她检查门窗和电闸。
    搞什么，这人教训起陈宗泽头头是道，等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了，也是个漏洞百出的家伙，自理能力只能说是半斤八两。
    从她家冰箱里抱走蔬菜和水果。
    在他家门前，她说：“要收门票吗？”
    “收啊，你敢进来吗。”
    “呜呜。”她脚步止住了。
    “骗你的。”他把她推了进来。
    不知道为何她一副被吓坏的样子，睡裙边缘犯湿，并拢的足尖像水生植物在清晨里长出来的须茎，湿答答怯生生的。
    给她热了吐司。她居然讶异为何他家有电。
    “一地的水，电器短路。不是修了物理？就算心思不在学习上，猫和老鼠也没看过吗？”
    “这也要攻击一下我的成绩……”
    龙兰心一进门的时候就在打量他家。
    和那天着急又摸黑不同，一开灯就几乎把屋内全貌看完，白色的瓷砖和光洁哑光的白色墙漆，是冷得像博物馆一样的暖不热被子。视线尽头，陈宗泽口中那个碍事的小女孩雕塑，坐在看不见的椅子上，仅以一足尖触地受力。她第一反应是陈宗泽骗人，这小女孩绝无可能趁着黑夜绊人。
    然后走进两层楼高、空旷而大的客厅，玻璃后是半开放式的被风雨侵蚀的花园，看不见的角度里，有一株佝偻的树的影子在摇摆。
    像个大海里的漂流瓶，瓶内干燥又清晰，外面的波涛汹涌被隔离成心安的白噪音，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毯子超出想象的柔软和温暖。陈宗泽还在骗人。
    “我不喜欢吃面包边边。”
    落难者还敢挑三拣四，也就只有龙兰心一人了。付星衡没好气地回收吐司餐盘，切掉四条边，随手塞嘴里，又还给她。
    “雕塑还挺壮观的，为什么是一个小女孩？”
    她吸吸鼻子，脸指客厅角落。
    “壮观的定义是大吗？”他说得很慢，“刚学的时候做的，技巧不够娴熟，面容模糊，不拟真，没温度，没神态。”
    “完全没灵魂。”话虽贬低至如此，他却站在等比放大和他一样高的雕塑面前，轻柔地摩挲雕塑脸颊。
    雕塑没灵魂，但是显然他是有寄托的，只是又慢慢说：“迟早拆了重做一个。”
    龙兰心一边吃一边说：“那这个送我，我不怕她半夜绊我脚。”
    她不在意艺术表现，只觉得这女孩坐下如有风吹来，她就喜欢这股看不见的风。
    “别想骗吃骗喝连吃带拿。”
    “小气。”
    充好了电之后连忙给妈妈发消息交代了自己的最新状况，再三强调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调侃着说这也算是一次考验。妈妈才算安心，嘴上说着要好好感谢楼上的付同学一家，电话却着急挂掉了。
    肚子填饱，电量充足，她不慌张了，也心安理得了起来，毕竟这城市的另一头，有妈妈在替她表达感谢吧。
    所以她永远不会怪妈妈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