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等候在宫门旁,王公公侧身对他点了点头,甩着拂尘进门赶去崇德殿内禀报。
皇上,白大人来了。王公公躬身进殿恭敬道。
殿内,原本赐坐敛眉品茶的几人顿时神色微变,赵祯面无波澜,抬手向殿外示意道:宣!
白玉堂低眸走进来,崇德殿内鸦雀无声,几个身怀武艺内功的人隐约能闻见旁人微弱的呼吸。
赵祯平静从容的看着白玉堂进殿时潇洒的身姿,确实赏心悦目,可下一刻,突然只见停在殿中央站立住的人哐当一声,猛地跪下,骤然发出一声巨响。
几人都眼睁睁看着白玉堂对自己丝毫不留情,膝盖重重的磕在殿内清凉的墨玉石砖上。
罪民白玉堂,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白玉堂一音落地,拜倒在地俯身不起。
赵祯觉得自己应该是上朝后又回崇德殿坐得太久了,这会竟然隐隐有种坐立不安的冲动。他挪了挪腿,扶着雕金龙祥凤靠椅的扶手换了个姿势,眼睛紧紧盯着白玉堂还跪着的膝盖,微动薄唇欲言又止。
赵祯都有点怕白玉堂把膝盖骨头给跪伤了,到时候展护卫进宫当值都不愿给他好脸色看就糟糕了!
一侧的严昀忍不住挑眉,他此前来早已事先得知了千城汇报给赵祯一事,所以这会只是静静看着这幕,不过白五爷这行为确实有些出乎他意料。
按照调查所知,这有些莽撞又冲动的行事与白玉堂的性格确实不合。
庞统瞅着白玉堂,还念着今日有关自己的满城流言,估摸跟这小子逃不了干系!做戏都一套一套的!不仅如此就算了,因为某些原因,庞统还不能戳穿他!
八贤王挺直了腰板,和包拯相视一看,又纷纷若无其事的转开目光,静候上面那位开口。
爱卿先请。赵祯沉默半晌才缓过来,他压根还没来得及摆出一副威严肃穆的模样,白玉堂进殿后这自虐似的一跪,感觉就已经先把他脑仁给磕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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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迟来的更新~谢谢看文。
第246章
臣代罪之身, 无颜面对皇上,还是先跪着。白玉堂俯身不愿起,垂着脑袋头也不抬。
他嗓音在洒落了半殿日光金影的空间里显得尤为冷冽, 似硬邦邦勉为其难才拨动发出生硬响声的一根紧弦。
殿内几人只见他乌发间轻耷落的白绸发带。
赵祯有点像是被白玉堂气笑了的模样,他瞥了一边靠椅端坐,目不斜视的包拯一眼,低头无奈揉了揉眉心。
朕让你起身就该遵旨,宣召你入宫还没给你问罪, 你心中倒是有数先请罪来了,也不怕这不要命的一跪先把膝盖骨弄伤了,朕还得费事给你宣御医!小公主长大以后的轻功是不是该换个人教导?干脆再向展护卫拜师得了!
严昀立在一旁勾着薄唇光明正大的看乐子,庞统双眸沉黑,如团浓墨藏匿于眼底, 单看他面无表情,但是听皇帝训白玉堂心里却感觉挺解气的。
庞统随严昀进宫后一路已经知晓了赵祯派千城夜探萧家在郊外的庄子一事, 里边查出来的东西确实犯了大忌讳, 若不是此事牵扯白玉堂, 亦或者没有包大人以身担保, 这换了任何人皇上都该直接让大理寺登门捉人了!
白玉堂心想教导小公主轻功这麻烦事是我自个揽上的, 您可千万别再把展昭带上了!
谢皇上, 只是罪臣心中有愧, 唯恐辜负了圣上一番信任。白玉堂缓缓抬头, 他身着白衣, 这张叫人直呼惊艳的脸一露,犹如无暇美玉入尘世,不小心便容易蒙了尘去。
不过赵祯懒得接他这话茬,摆手示意他起身, 又宣门外侍从给一旁立着的的庞统跟严昀相继赐坐。
白玉堂身形稳稳当当的立在崇德殿中央,曜日光影凝落在他身后。
赵祯居龙案之后,左右四人皆已赐坐赏了茶,这场面一看大有开始会审白玉堂之势。
赵祯以往都在这里看奏章,处理朝政大事,除了庞贵妃煲好汤后差人送来,或者赵祯宣包拯等人散朝后商议一小会政事,还从没哪日里像今天这般热闹过!
窗外熏风阵阵,明黄帘幕摇曳,殿内清凉,看着外面的浮光掠金、旭日暖风,不由让人心生宁静。
可白玉堂自知,这会自己心中远没有准备进宫前来得平静,这唯一的原因他自己清楚,因为方才赵祯那句话收尾时提及了展昭。
不管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顺口提及了猫儿一句,都已经让白玉堂绷紧了心弦,浑身的毛孔陡然紧缩。
这隐匿于汴京城内的暗卫和密探繁如星子,白玉堂猜想也是,他本就无意在众人面前隐瞒和猫儿的关系,赵祯就算久居深宫,定然也瞒不过他的。
许是好看的东西确实能分散人的注意力,赵祯也缓缓收回了目光。
之前无论是严昀还是庞统,亦或者让千城探查过有关白玉堂的消息,送到赵祯桌案前所述的内容都大相径庭。
白玉堂今年也不过二十,年少成名,曾孤身仗剑闯荡江湖,嫉恶如仇,心高气傲。
赵祯私底下让千城查了他与萧家的这件事,今日又特意将包拯也留了下来,余下几人也都是白玉堂熟识之人。他想着宣召人进宫来问话,依着白玉堂能为他亲封展护卫御猫一称就敢进开封府盗三宝的个性,今儿是不是也能将他皇宫搅得个天翻地覆?
赵祯摸不准,也不想真看见那样的场面,届时就算他不想治白玉堂的罪,为了堵住朝廷众人幽幽之口,维护自己的脸面,也得下令捉拿白玉堂了!
赵祯轻轻转动着白瓷绘花描金杯盖,依旧没抬头看白玉堂,他侧脸微垂,双眸平静,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既说心中有愧,自然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旁人不知,或许朕也有不知道的地方,朕念你之前的功劳,给你个机会说道清楚。
包拯微微抬眼,看向了白玉堂,他厚唇紧合,那与寻常之人不同,黝黑而泛红的面庞之上,眉心微微一蹙而过。
崇德殿内,除了赵祯,四人都将目光落在了白玉堂身上。
拥月居,上午的阳光还算温和,展昭晒得身心舒畅,这会已经抱着雪昙回了房。
白玉堂不在,白顺也没离开去万顺布庄,将一应鲜果茶点准备好送进了屋,才轻着脚步往外退。
展昭倚在桌旁,单手揉着趴在桌上摇尾巴的雪昙,一手摆正了本地域风雅集在看。
黑字隽秀,字里行间的描绘都是万物生机,展昭睁眼静静看着,字字入眼,却什么都没传递入大脑。
他微微蹙眉,忍了这么久终于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想白玉堂会瞒着他什么事情?定然还是件大事,否则那人不会小心翼翼地来问他会不会生气。
展昭掂量了一二,打定了主意,就算自己心里不生气,也非的假装气回开封府,把白玉堂一个人丢在拥月居冷落小个把月,还是三四日好了
想到这里,展昭便松手放开了书,心情顿时豁然开朗,捏了块香甜的酥饼对半分开,和雪昙一人一猫品尝了起来。
被炎热日光团团罩住的皇宫内,飘荡的热风存于高墙宽道内。
白玉堂将去年拜托自己二哥韩彰待在筠州余庆县研制炸药一事和盘托出,后又听闻襄阳有异动,这才借着萧蹊南的商队行事方便,想先运一批炸药过去以备不时之需。
赵祯抬头,一言不发的盯着白玉堂,见这人面色平静讲得不疾不徐,不禁在心中反问自己:莫不是料定了朕不会定他的罪?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赵祯压根没想起来问白玉堂他二哥在筠州制作炸药场地的规模,不假思索地问:你是想先炸了襄阳王府再说?
白玉堂暗自觉得小皇帝挺通情达理,但是脸上不露声色,事发缘由至此白玉堂已经说明白,他低头拱手又屈膝跪下:襄阳王府邸乃是先帝所赐,臣万万不敢如此。只是那日臣让圣上将言探花郎留于开封府不得外出,故而心生内疚,日日转辗反侧。
赵祯端着茶盏正准备喝一口,结果又放了回去,那听了你进言的我没有为此夜不能寐,是不是该心生惭愧?
庞统和严昀就静静看着白五爷在当今圣上面前装模作样,皇上也是一副这很难评的脸色。
照例来说,赵祯年少时在曾经历过刘太后当权掌控过他人生一事,本应对身边之人都怀揣着猜忌,可或许是天性使然,亦或者他也不想从此高处不胜寒,许多事更愿意往好的一面想,他不愿深究,宁愿顺其自然,静待花开结果。
赵祯的目光又从白玉堂这张脸往下移,落在了他之前用力砸在地上的膝盖上:那你运那些炸药去襄阳又意欲何为?
臣想炸了冲霄楼。白玉堂当着几人的面语调平静地说完这句,心里竟突然荡起一股脑无比舒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