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站在这里等着果然还是没有回去打游戏打球什么的来的有趣吧?这么想着,望月空铃说道:“车费我会报销的, 或者你们想在附近玩点什么, 我也可以请你们……就当是补偿。”
黑发少年依然没回话。
他累了。孤爪研磨在心底想。
因为疲惫, 所以亦无力再去维持表面那层伪装。他是知道自己最开始和他接触究竟是想要什么的,但他也懒得再让自己待在棋盘另一边。
这场无声的对峙,到了今日,终于有一方选择了提前认输。
认输者不再遵循游戏规则,他主动丢下筹码, 抛开自己已摇摇欲坠的假面,双手一放两眼一闭,呈现出一切都无所谓的姿态。
就像不需要孤爪研磨回复他也能说下去那样,他的态度自我到了极点,还带着一丝傲慢。自顾自将专门为了他远程而来的两个人安排好,又说着他认为可以让人满意的补偿。
从始至终没有问过被安排的人的想法一句。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个模样完全相反。
这才是真正的他。
这就是真正的他。
目的终于达到,孤爪研磨却发现,自己不像曾经想象中那样,像在游戏里达成了一个耗时漫长、没有攻略的目标一般,感到十分愉快。
不仅没有愉快,他甚至有些……失望。
他还在犹豫,敌方就已先一步弃权。多日来的游戏忽然就变得乏味,孤爪研磨心底甚至生出自己是否在浪费时间的念头。
除此之外,盲盒终于打开,得到的那个成果。
也和他想象中有些差距。
他其实曾有过浮于表面的猜测。
从对方和队友们平日里相处的蛛丝马迹上面看,他曾想过,这个人在正常情况下或许和他表演出来的模样是完全相反的。
比如,表面温和,就会实际漠然。表面热情洋溢,就会实际冷淡疏离。表面乐于助人,就会实际对所有人都不屑一顾。
最后一点甚至在最开始之时,孤爪研磨就已察觉到过端倪——开学已有半月,望月空铃甚至不知道自己和他是在一个班级,而且就在斜后座那么近的位置。
所以他的猜测,几乎就是把所有一切全部翻转。
而他们认识的那个望月是友善的受欢迎的,是做事细致完美无缺的。
那么也就意味着,翻转之后的词语,大概没有一个会是褒义词。
所以孤爪研磨一直觉得,他能挖掘出来的东西绝对还有更多。
……所以现在看到了结果,他才会感到失望。
仅此、而已了吗?
他曾经会产生期待,并一直乐此不疲追随到现在,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那天下午,那个放学时的教室门外,他从望月空铃的回答中,曾经读出了他对自己选择的事业的热爱。
孤爪研磨从小随幼驯染一起打排球的经历让他认为,能发自内心热爱一件事的人,内心一定有着光芒所在。
所以他很好奇。在这样的反差之下,究竟能擦出什么颜色的光。
现在答案来到他面前了。
——光熄灭了。
“……”
再试试,还是听从安排,就这样离开?
站在床边无言的黑发少年眼角眉梢都泄露出了开出坏盒之后有些失落的气息,他的目光描摹过病床上少年的眉眼,找不出任何还能翻盘的可能。
望月空铃也不在乎他怎么看。
要是换做以往,雪发少年恐怕早就忽然睁开眼看向他,然后对着被抓包的他直笑——他知道对方对他的视线很敏感,尽管他不清楚具体原因。
但现在,他躺在床上,就像一个已经关上了盒盖,而盒子材质是只能外往内看的单向玻璃,于是对外界所有动静都完全屏蔽的游鱼一般,彻底沉浸进自己的水中,四面八方都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不、或许不应该说现在才忽然这样……
而是,这本就是他到现在以来,一直所看见的画面吧?
孤爪研磨忽然有了动作。
他很轻地皱了一下眉,走到床边的椅子坐下,只犹豫一下,就抬手将遮挡少年眼睛的碎发拂开。
这一举动就像猫伸出爪子,往盒子里的水试探性地撩动了一下,抛开了所有技巧,十分简单粗暴的引起鱼儿注意。
望月空铃睁开眼,询问地看向他。
“不刺眼睛吗?”算是解释了一句,孤爪研磨问他,“我和小黑回去了的话,你怎么办?”
望月空铃有点没懂:“什么怎么办?”
“你的教练他们很忙吧,还要顾着其他人,”父母家人的话题被孤爪研磨自动跳过,“我们走了的话,你就没人照顾了吧。”
“……啊。”望月空铃反应过来了,原来是说这个。
他摆摆手,往被子里缩了点儿,又要闭上眼,“没事,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我自己一个人就能行的。”
“万一没人看着你又摔了呢?”
“放心了,这种我有准备的情况下,就算真摔了,再怎么摔也不会摔得多严重……”
“……小事。”孤爪研磨忽然打断他。
没听明白忽然重复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望月空铃又疑惑地睁开眼。
“小伤、小比赛。……小事。”黑发少年声音很轻,“这些在你口中好像都被称作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
望月空铃没听清最后那个问句,不过只听前面的,他也大概猜到了对方在疑问什么。
“嘛,毕竟,在我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吧?”他觉得这种东西涉及个人看法,不好解释,于是随口搪塞,“总之,我确实没在意就是了,要是想安慰的话就不必了……”
“我不打算安慰你。”
“……?”
“我只是想问,”孤爪研磨说,“所有的事情对你来说都是小事,那真正的大事……”
他把手放到望月空铃腿上。
隔着一层被褥,望月空铃完全感觉不到重量。
“什么才算大事呢?什么程度才能让你认真起来呢?”
“……是不是要这双腿断了,才够分量?”
望月空铃盯着他的手,愣了好半天。
半晌,他好像又忽然找回了那个经过形象改造的自己,扯出一抹弧度精致得半分不差的为难的笑:“你在说什么呢,研磨?是担心我吗?别多想啦,我真的没有——”
“还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吗?”
孤爪研磨看着他,一字一顿:“要等到再也不能滑冰那天,才能让你认真一点?还是说——你的确和你说的那样,没有那么在乎?”
“…………”
望月空铃的唇角渐渐拉平了。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你一定要这样吗?”望月空铃侧过脸,想从孤爪研磨脸上找出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找到。
连说这些话时应有的挑衅都没有,他的脸上只有恼人的平静,让人什么也读不出来。
望月空铃咬住后槽牙,忽然伸手拽住孤爪研磨的领口,强迫性地拉他凑近:“这样有意思吗?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为了你那点好奇就和我演了这么久,不觉得浪费时间?”
孤爪研磨不闪不避地看着他:“……至少在今天之前,我觉得还算有趣。”
这个答案让望月空铃有点不可置信。
他仔细打量着孤爪研磨的表情、还有刚才他说的那句话,心中忽然浮现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家伙、是把这一切,都当成游戏来玩?
……好荒谬。
这太荒谬了。
这是对他的报复吗?他因为一个不明所以的游戏就接近这群人,于是就让他遇上这样一个——
“……混蛋。”望月空铃的手渐渐松了力道,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吗?似乎没有。
那他还有什么再继续否定自己的价值吗?
承认是一件难事。尤其在主人还未意识到之前。
但现在的望月空铃已被逼到绝境。为了不彻底落入深渊,他什么都不愿再思考,只想彻底丢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好——你猜对了,我确实很在意。为什么这场事故里我什么错都没有,受伤最重的却会是我?需要退赛的人是我?我的确不缺这一个金牌,但能多拿一个的机会凭什么要被人剥夺?”
他低声说着,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仔细听却又不像是笑。
“万幸是不会留下后遗症,但要是再伤得重一点呢?是不是就会毁了我整个职业生涯?到那时我还要后悔没有在去年就听教练的安排,升入成年组?”
“为什么因伤退赛的是我……”
“为什么不是他们?”
他忽然抬起眼。
“——这些就是你想听到的吧?现在你赢了,孤爪研磨,高兴吗?”
——让我抛下所有的傲气,亲口叙述这些不安,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