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成亲!拜堂!”
许之卿左右前后都堆满了人,他们架着他,往那个胖同学身上挤。
“肥猪娶媳妇!”
“肥猪娶媳妇喽!”
起哄声不断升高,许之卿耳朵要听不见了。他开始挣扎。
胖同学在哭,许之卿没有,他脸热的涨,轰隆隆的全是迷茫,可能只是为难于鞋还没捡?马上要上课了,也许来不及。不,根本来不及了。
“亲一个!”
“亲一个!亲一个!”
“肥猪入洞房!”
小小年纪的人儿不懂入洞房的意思,只从哪个大人的嘴里露出的,或鄙夷,或戏谑的嘴脸里,讳莫如深中得知的一个可以玩闹别人的办法。
就像许之卿的父亲曾骂沈一清的贱、骚、便宜货,连同打骂,唾液。原本不懂的,也知道了那是可以和殴打一同出现的同等分量的词句。
上课铃声响了。
老师进来,一切恢复原样,只有一个正在捡掉落地上笔的同学,正笑嘻嘻的跟老师贫嘴。
许之卿丢了一只鞋。
程澈绕着许之卿跑,也脱了一只鞋,跟着许之卿一起单腿蹦。
许之卿乐,一下撞一下。率先跑进胡同,程澈手里攥着鞋大喊着小贼别跑,屁颠地追着。
程澈发现许之卿被欺负已经是另一个学期的事了。
下午放学,程澈本来约了尹赫几人赢玻璃球去,正遇上许之卿被人堵在校门口那条街的小胡同里。推推搡搡中抢了书包,书包在空中画弧,随机掉落铅笔盒,书或本子,新开学的新书依然成了一副老兵败将的样子。
本来留着买晚饭的钱被那几个人抢过去,数了数塞自己兜里。
怎么能有人这种时候还没有表情,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此刻发生的暴力、争夺、羞辱,都与自己没关。
程澈气炸了,跑过去,衣服都被风兜成气球。
“许之卿!”
木头人动了,好像这才苏醒,朝卤蛋看过来,茫然的。
“操!你们几个谁啊!”
程澈一把推开离许之卿最近的家伙,站在许之卿前面,将许之卿牢牢护在身后。
看起来像是这帮混蛋的头儿的人瞥他一眼,说,“你谁啊?”
“我是你爹”
“你有病吧”混蛋二当家说。
“信不信我削你”混蛋三当家说。
“书包给老子捡回来”程澈恶狠狠道,“别跟我废话,牙给你掰掉”
“操,欠收拾啊,你几年级的——”
话没说完,被程澈抡着自己书包扇歪了嘴。
“听不懂人话?”
“上!揍他!”
程澈本来也不像许之卿瓷娃娃似的,猴似的,从小胡同里长大练出来的,手段又损。一人给一巴掌。
但程澈刚才上头了才一个人跑来,冷静下来一想,单挑他不怕,这帮人高马大的黑土豆一起上,他可招架不住。
书包往最前面那人脸上一甩,拽着原地发呆的许之卿就跑。
“尹赫!”
“何元舟!”
“奶奶的!我让人打了,快来帮忙!”
程澈一边跑一边喊,并不觉得大侠跑路和大侠光明正大的搬救兵有什么丢人的。
跑到一个十字交叉的胡同口,旁边是个垃圾堆,尹赫领着几个本来打算耍一把玻璃球的江湖卤蛋,卷着灰土气势汹汹地堵了后面追的人的路。
“呵,干架?你们几班的?”混蛋二当家说。
尹赫打量几人,嘴巴不客气,“华山派的,你们几个熊包蛋,屁眼给你缝上”
“费什么话”何元舟撸起袖子,“直接干!”
这场战役以华山派的全胜告终。
自那之后,程澈每天都亲自把许之卿送到班级门口,放学后又到班级门口等他,好大一个接送阵仗。
叫他娘娘腔的,听见的程澈都赏了个巴掌,没听见的,哼。程澈小霸王似的,领着自己一帮小弟进了许之卿的班级,站上讲台,异常慷慨激昂的主持了一段。主旨:谁再欺负许之卿,扒了谁裤子挂主席台上。
因着这段时间太嚣张的事迹,程澈被叫了好几次家长。劳累了罗云女士。
不过我们罗云女士久经沙场也不是白让人欺负的。也闹着校长将许之卿班级那些混混全叫了一遍家长。罗云舌战群儒,临了喝了一杯校长办公室的铁观音,理理衣袖,优雅离去。
一直走到许之卿家门口,程澈还在喋喋不休地给他讲着打架注意事项,哪些招数可以一击制敌,哪些招数光是羞辱叠加,都是程大侠多年打架的精髓,全传授给许之卿这个关门弟子了。
“我吃完饭去找你写作业啊,罗女士还问你有没有再被欺负呢”
“没有了”许之卿说,“快回去吧”
“等会我找你”
“知道”
门没锁,沈一清在家。
许之卿推大门进去时,就看见沈一清倚着门框望着地面湿的土出神。中午罗云浇园子,程澈顺了一个管过来给他俩的树浇水,角度没控制好,满院子都浸了水。
听见动静,沈一清看过来。
她知道了。许之卿透过她的表情看出来的,失望的神情。
她的儿子是一个和她一样只能接受别人殴打的懦夫。
许之卿被她的眼神击中,愣是一步都迈不动,两人相持着。月色下的沈一清很白,许之卿和她一样,一样白,一样漂亮。沈一清转身进屋,没说一句话,不说在等他,不说其实也关心,什么都不说,只是轻叹气,窈窕的身姿融了黑夜,怎么都不叫许之卿跟上,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