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扰平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么一想,承隽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却都解释的通。
他心情复杂至极,一方面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一方面又觉得承隽尹心思缜密到令人细思极恐。
半晌,他拱手道,“佩服!”
承隽尹数月来费尽心思做的事,为的不是自己,为的是山香县数万条人命。
“不必。”承隽尹挥手道,“这粮我还是要卖的。”
“当然。”陈扰平直言,“你也没有开仓振粮的财力。”
承隽尹虽在救人,但所作所为,皆是量力而行。
在他看来,这是人之常情。
毕竟谁也不想因为帮助他人反将自己赔进去。
承隽尹:“……”
陈扰平问:“你打算怎么卖?何时卖?”
“糙米一斤六文,精米一斤八文。”承隽尹一顿,“现在不急着卖。”
陈扰平问:“为何?”
承隽尹面无表情的说:“不要低估人的贪欲。”
他们若是现在卖,就算卖价低,也总会有人不知满足,骂他们趁火打劫,更甚者还会要求他们免费送粮。
陈扰平眼神了然,“听说如今县里的粮价已经涨到糙米一斤十文,精米一斤十五文了。”
屋与未垄断县里粮食时,粮食的价格是糙米一斤六文,精米一斤八文。
屋与垄断粮食后,糙米提价为一斤八文,精米提价为一斤十文。
如今天灾刚过,屋与又提价,摆明了是想让那些穷人饿死。
人为活下去,什么都会做。
不出意外,县里定会起暴乱,待暴乱后,承隽尹再以最低的价格开仓卖粮,就算还是会有些麻烦,但在屋与的对比下,至少没人会说承隽尹趁火打劫。
他忽然道,“承隽尹,我想买一袋芝麻和五十斤糙米。”
承隽尹挑了挑眉,“从你工钱里扣。”
陈扰平吃喝都由工坊包了,他现在要这些东西,明显不是给他用的,那便是给县城里的人用的。
若只是几个人,还用不了这么多的粮食,那便是帮人要的。
想来想去,这个人只能是丐先生。
前世他们两关系便不错,这一世他们只不过因着前阵子散布消息一事有所接触,陈扰平便想着买粮送过去。
这就是缘分啊。
工坊的门被拍的砰砰作响,承隽尹打开门,只见门外围着一群灰头土脸的人。
“承二,你这可还卖芝麻?”
“县里的粮食涨价,我们根本买不起,只能指望着自己做点芝麻糊饱腹了。”
承隽尹早料到这种情况,道:“卖的,不过工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今日腾不出人手,明日开始卖,劳烦你们明日再来一趟吧。”
“卖就好卖就好。”有人擦着眼角的泪水,哀声说:“山神震怒,我们村里的田都被土给埋了,粮食毁了,家也没了,人虽然活着,但若没有吃的,那就只能被饿死。”
他们挖出了家里的银钱,虽不多,但若能买到芝麻制芝麻糊,紧着点吃,或许还能熬过去。
但若是连芝麻都买不到,他们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一群人互相搀扶着离去,承隽尹心里五味杂陈。
夜深了,承隽尹关上门,正要躺上床,油布却被风吹破。
他低叹一声,点起烛火,用针线将破裂的油布缝上后才躺上床。
棠哥儿睡的迷迷糊糊,只觉得冷,一直往承隽尹怀里钻。
承隽尹拍着他的后背轻声低哄,看着这四处漏风的厢房,只觉得对不起棠哥儿。
工坊里的屋子都是由油布搭的,像这间屋子左后方是青砖墙,右前方是垂下的油布墙,门就是将油布割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地动时,油布塌了,破了不少的口子,如今就算重新搭起来,夜里也直漏风。
等天灾的事过去,他定要将这些油布全拆了,正儿八经的把工坊建好。
他抱着棠哥儿的手紧了紧,疼惜的吻了吻棠哥儿的额头。
天还未亮,棠哥儿便醒了,他饿的难受,但看承隽尹还睡着,又舍不得叫他,便一个人忍着,忍着忍着就哭了。
承隽尹一睁眼便看到棠哥儿红着眼可怜兮兮的盯着他,他吓了一跳,只以为自己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惹得棠哥儿不开心,话还未问出口,便见棠哥儿哭着说:“夫君,我饿。”
承隽尹苦笑不得,一边哄着棠哥儿,一边胡乱套上衣裳,“我马上给你弄吃的,你想吃什么?”
“卤肉!”棠哥儿答的飞快,承隽尹擦了擦他的眼泪,“行。”
承隽尹先煮了碗粥给棠哥儿垫垫肚子,棠哥儿吃完粥后眼巴巴的等着卤肉,承隽尹赶着时间将卤肉做好端给他吃,他一口吃下去却脸色一变,着急的站起来还未走出门就把刚才吃的全吐了出来。
承隽尹吓坏了,抱着他冲到刘郎中家里,刘郎中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听完承隽尹的话后,没好气的说:“这是孕吐!正常的!熬过这段时间便好了!”
承隽尹吓得声调都提高了,“这段时间?棠哥儿还要这样吐多久?他连他最爱吃的卤肉都吃不下了,就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他舒服点吗?”
“没有。”刘郎中无奈的说:“你给他寻些开胃的吃食,看他吃不吃。”
回去路上,承隽尹扶着棠哥儿,一路上眉头都紧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