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在朝里做官, 这投奔投奔, 到底也不好意思只吃不做。所幸京夑繁华,他干脆想着在着定居, 重操说书人的旧本行。为此蹲在茶摊守了好些日子, 为的就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可惜一连好几天,都是些没意思的事, 哪家大官人出门踩到狗屎,哪一户人家小姐又招了两个上门女婿。他愁得不行,直转茶杯。
“还记得咱们先前说的赵五姑娘么?”隔壁一个文弱书生视线来往扫了周遭一圈, 低声问旁边兴致勃勃的听众。
刘六耳朵一竖,知道这是一个大消息,搬着凳子默不作声坐进了些。
“知道……”旁边一小子应他。刘六心里过了一遭,醍醐灌顶般想起这赵五姑娘是谁了——当今国母!这事怎么敢妄言。
他搬着凳子就想坐回去,那人继续:“原来!她原本就不是什么赵五!我说呢,天底下哪有这么像的人?”
皇家秘事, 还带有灵异色彩,刘六心中纠结, 实在想发家,到底又坐了回去,继续听那人说。
“先前我们不是还可惜这赵五的命数——天可怜见的,多俊一姑娘……”那书生摇头晃脑,先花了好大一功夫说这姑娘如何如何好,旁边人听不下去了,推他:“后面呢!你快说啊!”
那书生摸摸鼻子,一笑,继续:“先太子妃,你们知道么?”
众人面面相觑,这事是大忌,先太子妃弑君,是诛九族的大罪,人自然也是不能提的。
“这赵五姑娘,其实就是这先太子妃!”
众人“嚯”了一大声。
“我听我叔父的师父的表舅的邻居说——他在官老爷手底下做事——这真是一盘好大的棋。这太子妃弑君,原本就是受君上旨意的,为的就是引出不轨之徒。先太子妃再金蝉脱壳,换了个身份。
果不其然,前些日子西郊那边不是轰隆隆的么,是火药声!引蛇出洞,那叛军想炸山,没想到被皇后同陛下察觉,将他们全抓了起来……”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一人慢半拍:“可是弑君之事不是已经过去好些年头了么?”
刘六在一旁暗暗点头。
“你懂什么?”那书生扫他一眼,似乎不愿意解释,到底又开口:“皇家的谋略,斗来斗去,是要死人的!动辄就是布个几年,高瞻远瞩的,不是很正常么?”
平民百姓里也没个当过皇帝的,平日做梦都不敢梦,被说服,连连点头,夸了好几句“陛下圣明,皇后娘娘义胆。”
刘六说了许多年故事,其中关窍有些想不明白,也不好意思当着如此多人的面问,便故意留的久了点,等那书生走后,暗暗跟在后面。
没想到他刚跟进一个胡同巷,那书生猛的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他身前,面色凶狠:“跟我作甚?”
刘六吓得冷汗涔涔,一五一十地招了。
那书生高兴地扬眉:“你是说书的?”
刘六点头。
书生给他一袋子沉甸甸的金子,只说:“故事嘛,原本就是讲给人听的,其中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多顺顺,不就圆了?”
刘六听出他言外之意,手里的金袋子烫手起来,编排今上和皇后,有多少个脑袋他也不敢呐。
那书生没等他反应,飞快地就走了。留下还在原地两股战战的刘六。
“刘公子!你可叫我好找!”随身的小厮好不容易将人找到,就见他一副神魂天外的模样,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被惊了一惊。
他伴着老爷出入了不少地方,自然识得几个达官显贵,那人瞧着有几分像皇城司手下的。皇城司只听令陛下,里面就是一个打杂的,也是不得了的身份。
他连忙拉着人走了,低声问:“你没得罪哪人吧?他瞧着有几分像皇城司的……”
刘六猝然回神,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金袋子,最后那一点想不通的关窍也全明白了。
*
草长莺飞好时节。
被编排的陛下和皇后挤在一架小马车上,看起来倒是惬意。
姜君瑜不知道多少次往窗外看,明明昨夜没有睡,如今也高兴地睡不着。
裴琅昨晚陪着她闲聊,也一点没睡,脑袋抵在她颈侧,眼睛闭上,长长的眼睫扫下一片阴翳,因着精神不好的缘故,看起来跟病美人似的。
经年的习惯是难以纠正的东西,姜君瑜已经适应亮着烛火睡的日子,裴琅却没有,这几日都没睡好,姜君瑜说要与他分房睡,他又不愿意,于是这几天都是这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到了陪我放纸鸢好么?”姜君瑜想一出是一出,掐着他的脸,兴致勃勃问。
裴琅掀开眼皮,任她动作,唇动了动:“你哄哄我。”
姜君瑜要将手放开,欲擒故纵:“那算了,我找福嘉陪我放好了!”
裴琅按着她的手不让人离开,睁开眼望着她,一瞬不瞬,如墨的眼眸好似一滩往不见底下的寒潭,要将人吸进去。
姜君瑜如今已经能 懂他了,低下头,很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声音:“哄好了么?”
裴琅这才终于高兴了一点,他点几下头:“好吧,陪你放。”
*
到槐安的时候正好早上,朝阳初升,姜君瑜一把将马车帘子掀开,果不其然对上泪眼婆娑的母亲和红了鼻子的父亲,三步并做两步扑倒人怀里。